“心不受拘束,扶摇而上九万里,方有王者风范;对麾下臣子,则要抱着仁心,天下大同;治辖之内,又要有井井有条。阿斗觉得,单凭法家或儒家,都是不行的。”
诸葛亮笑了起来,道:“纸上谈兵,说得轻巧,回家去,把你心中所想,作篇文章上来。”
阿斗差点晕倒在地,只想狠狠甩自己俩耳光。
一日后,黄月英住处。
阿斗把毛笔狠狠一摔,抓狂道:“啊啊啊,好多字不会写!不写拉!”
黄月英坐在外间,手上缝补,口中懒懒道:“不会写就翻书,书中自有黄金屋。”
阿斗忽想起一事,问道:“师娘,我要打个银子面具给我侍卫,要多少材料?”匆匆奔到黄月英身旁,道:“你做这些小玩意儿最在行是吧。教教我?就这般大。”说着双手比划。
黄月英正色道:“写你的文章去,又闹什么,安分几天成不。”
阿斗只是不管,猴儿似地磨了半天,黄月英方怕了他,道:“三两上银,一两工钱,你若自己动手,便不用工钱,自己看着办。”
“很好!我自己动手!”阿斗兴冲冲跑了。
不到半日又回转,哭丧着脸道:“师娘,银子里能掺点别的不,我一个月银子就两钱……”
黄月英笑得花枝乱颤,随手一指院里石磨,道:“现成的赚钱活计,推完磨,面粉拿去卖了,还我本钱。”
两日后。
阿斗腰酸背痛,气喘吁吁道:“师娘,这面粉够三两银子不?”
黄月英看也不看,嘲道:“早呢,再推一年吧。”
阿斗嘴角微微抽搐,道:“一年?!”
黄月英细细算道:“你每天磨一袋面粉十斤,换十二文钱,百文串一吊……六吊钱换一两银子,照你这样……”
话未完,阿斗又跑了。
当天,成都府内,几乎所有人都受到某泼皮不分程度的勒索、骚扰。
“伯约,我们是好兄弟对不对,借我三两银子。”
“……”
“你那啥表情,嘴都亲了,借三两银子会死么!”
“哑巴,你有二两七钱银子外加一吊半零钱么?算了,看你那穷酸样也不可能有。”
“三叔,我知道你有钱,借几两银子使使。”
“几两!俺媳妇一个月就给俺发一吊钱,阿斗,你要几两?”张飞瞪着眼道:“几十文有,几两没有,你要几两?待我写个条子,找你婶子要去。”
“……算了算了,我可不敢去惹三婶……”
“先生,阿斗来借点银子用。过几个月翻倍还你。”
“……”
“先生,你是军师,师娘手又巧,我知道你家一定很有钱……”
“你要这么多钱做甚?吃喝之事,奢侈浪费,嫖赌一道,更不能沾;有时间不去潜心阅卷,反四处借钱?来益州才这几日,哪里便交了狐朋狗友?让你写的文章 …”
“我错了!先生!我一定是失心疯了才来找你借钱!”没等诸葛亮说完,阿斗便屁滚尿流地逃了。
“师父。”虽知赵云有钱的可能性不大,阿斗却心中忐忑,抱着一丝希望到赵云处问道。
“给我二两七钱银子外加一吊半钱……成不?”
“现银没有,抽屉内有钥匙,开了后房箱子,内有点值钱物事,你取去典当就是。”
“哇!啥东西,古董?这镜不止三两银子了,师父你哪来的好东西?怎不早说!”
“祖传护心镜。”
“……还是算了,你自己戴着吧。”
“你要便给你。”
“我对不起你,师父,拿你的命去换钱……我先走了,当我没问过。”
“喂,等等!”
赵云莞尔道:“命都卖了你父子,何况一面护心镜?”此刻阿斗却已跑得不见踪影了。
“庞先生……借几两银子使使。”
“嗯,你去厨房拿菜刀来,把我头砍去,挂猪肉摊上不定能卖两吊大钱。”
“……”阿斗嚎道:“这世道就都这么穷么!我不活了我!”
庞统狡猾一笑,道:“我只与你说;法正乃是益州名士,又写得一手好字,川中妇人小姐均仰慕不已,你去求他几个字,拿去市集上卖了,三五两银子是没问题的……公嗣?”
阿斗终于找到生财之道,在房中翻得鸡飞狗跳,找出一团墨纸,哆嗦着翻开一看。
“靠,是先生的,算了,这个说不定也能值几个钱。”
再翻,终于在茶杯下找出法正字迹,可怜值三两银子的名士墨宝,已被氤了一滩茶渍,阿斗当即似见了财神般把它亲手裱好,兴高采烈地捧到市集上去了。
又过一日。
阿斗垂头丧气回到月英院内,道:“师娘,咋赚几个钱就这么难哩。”
黄月英笑得打跌,道:“你还是继续推磨罢了。”
阿斗悲摧道:“胖桶骗我!又说法正的字能卖三两银子……”
黄月英美目一亮,道:“法正的字?拿来我看看。”阿斗忙掏出裱得工工整整的那张纸,递了过去,纸上还是第一次回成都时,法正帮自己抓刀写的描景诗。
黄月英嘲道:“诗狗屁不通,字倒是还勉强能看。”
阿斗忙顺竿爬道:“要不师娘帮我卖了?卖多卖少凑点钱,我再去借?”
黄月英又看了片刻,道:“师娘跟你买,三两银子?”
裂缺霹雳!丘峦崩摧!
一道曙光划破天际!绝望中的生机!黄月英简直就是那黑暗中的启明星!黎明前的破晓之光!海啸后的救生船!
阿斗涕泪横流,只差给黄月英磕头,又摸出那团黑乎乎的,诸葛亮给自己的纸,道:“这个也一起送给师娘了。”
“那是什么?”黄月英瞥了一眼,道:“不要。”
“师父写的,买一送一,这个不值钱我知道,嘿嘿。”阿斗赔笑道,把那团擦过墨笔的宣纸塞进黄月英手里,拿了三两银子,跑去找炉子了。
阿斗走后,黄月英转身入房,取来一柄小刀,把那裱框裁出,把诸葛亮写的,被弄得黑糊糊的诗仔细摊开,裱好,嗔道:“被弄成这德行,丢脸丢到家了。”
左看右看,又照着念了一次,黄月英开了柜子,笑盈盈把孔明的诗收起,锁上。
另一张垫过茶杯的宣纸却依旧躺在桌上。
黄月英随手把法正的诗一团,扔进炉子里,烧了。
第13章 路人皆知
阿斗掏出那副千辛万苦做好的银面具,帮哑侍戴上,啧啧道:“这手艺真没得挑的,看我对你多好。”
哑侍漫不经心瞥了阿斗的手一眼。
阿斗忙讪讪把满是伤口的手藏到背后,笑道:“当然,你本来也就长得还可以……”
阿斗端详哑侍许久,只觉实在难以把他当作一名平常的侍卫;他与阿斗所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同,那张英俊且瘦削的脸,带着一股山林气质,或是猎豹、苍鹰等等蛰伏的猛兽。
他的眉线粗犷且浓黑,唇角转折坚硬,与自己所习惯的,赵云那种刚毅果敢,包容一切的伟岸男子气质不同。
哑侍仿佛生下来,就是为了掠夺,杀戮与破坏而存在,直似一头潜伏于暗处的猛兽。
阿斗又看了许久,吞了口唾沫道:“真他妈的帅。”
哑侍起身进了内间,阿斗先是一愕,继而大笑道:“你脸红了!你刚才是不是脸红了!”
正要追进去调侃一番时,却忽地有人叩门。
“马超有请小主公!”
阿斗作了个吊死鬼的表情。
赵云入益州后军政事务繁多,又是大战稍停;每日教习姜维,刘禅练武之人已经商酌,改为马超。赵云仍时不时来巡,免得阿斗偷懒懈怠。
马超年纪只有二十出头,摊上两名太子党,其中又有一名鬼灵精,每日只有战战兢兢,唯恐教得不尽责。然而新师父本身武技彪悍,教弟子的本事却是一般般,阿斗看在眼中,便没完没了地冷嘲热讽。寻衅戏弄,马超只是横了心,该教的教,该罚的罚,这师徒关系一度紧张得令刘禅想挑拨哑侍出马,一根手指揉死他丫的。
按赵云的道理,传道授业即为师;莫道年纪比你大,就算比你小,只要教得你也是师父,阿斗只得悻悻前去开门。门一开便没好脸色,道:“干嘛,都酉时了,还要抓我去扛砖头?”
马超打量阿斗几眼,道;“随我来。”
阿斗无可奈何,跟着马超穿过走廊,马超又道:“整理衣冠,尽傻笑什么。”
阿斗在心内答了句“关你屁事”,跟着马超走入府内大厅,马超拱手道:“小主公请到。”便退于一旁。
阿斗懒洋洋瞥了厅上一眼,却见诸葛亮,赵云,法正数人正众星拱月般围着一名少年,那少年与自己差不多年纪,唇红齿白,眉目间带着一股书卷气。
赵云道:“这便是我徒儿公嗣,公嗣过来。”旋朝刘禅招手,并指了指嘴角,阿斗会意方把嘴角口水擦了,慢吞吞蹭了过去。
诸葛亮道:“你二人俱是世家子弟,兄弟相称便可。”
那少年倒不如何拘束,拱手时却是有模有样,俨然一名年轻文士的风范,道:“既是如此,司马昭见过贤兄。”
阿斗一见这女子般的温柔少年,顿时觉得自己成了伟丈夫,当即热情道:“贤兄刘禅,字公嗣,愚弟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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