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玄歌突然不躲了,目光里也有了些底气:“我若是不去呢?”
☆、他很矛盾
“那就别怨我不客气啦。”轻鬼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想再一次将左玄歌扛在肩上。
冷不丁被一个毫无波澜的声音打断:“轻鬼,你是不是应该问问我答不答应。”
轻鬼猛地回头一看,司徒凛月执剑冷面立在他身后,衣袂纷飞仙姿绰约,一双眸子冷若冰霜迸射出摄人寒意。
轻鬼沮丧着一张脸回头幽怨望了左玄歌一眼:“左玄歌,你阴我。”
他方才分明是在拖延时间等司徒凛月来救他嘛。
轻鬼浑身一松,如一滩烂泥坐在地上甩手耍赖:“你们师徒两个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
左玄歌小跑至师父身边,娴熟自然地牵过师父的手,贱兮兮地朝轻鬼笑了笑:“你继续哭,没什么事儿我们就先走了啊。”
见师徒俩真甩手就走不管自己了,轻鬼只好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又屁颠屁颠没脸没皮地跟了上去:“左玄歌,你真的不考虑考虑跟我回望归宫?你就对你的身世没半点好奇吗?你知道咱们寻疆族跟凤舞山庄有过节的嘛,你是风家老贼风梧狂女儿的孩子,又同寻疆族大仇人长得那么像,你就不好奇这里头有什么隐情?”
“你一直说寻疆族仇人仇人的,你们到底跟多少人结了仇?一个凤舞山庄不够,这回又是得罪了谁?”
对这事能有好奇心,说明有救,轻鬼随斜阳回了一趟寻疆才得知了当年事情的更多细节,虽然有些事他现在哪怕憋死也不能告诉左玄歌,寻疆族大部队已经在来枟州的路上了,他只是迫不及待想早点儿将左玄歌带回去。
“你想知道,我说给你听啊,这个人名叫伏彧珏,是一个顶道貌岸然不是人的禽兽伪君子,宗主初入中原前与他在关外相识,两人拜把子结成了兄弟,把酒言欢无话不谈,可是后来那家伙却出卖了宗主,将宗主的行踪透露给了凤舞山庄,然后才有之后寻疆族被围困死伤无数险些覆灭的局面。”
轻鬼的声音由欢快转向悲悯,最后竟忍不住红了眼眶:“你可知道笛长老为何对你见而生厌?笛长老早在宗主之前认识了这个伏彧珏,两人如父子般亲近,虽说后来宗主与姓伏的相遇算是偶然,但是整个寻疆族会同他如此亲近却算是笛长老穿针引线,这二十多年笛长老无时无刻不为自己当年的引狼入室悔恨自责,一个寻疆族唯二年长的五代长老亲自在荆凤城蛰伏二十年,滋味不好受吧。”
师徒俩始终未置一言,轻鬼看了他们一眼,知道他们有在认真听:“还有童长老,你们瞧见的童长老脾气大吧?一副凶神恶煞的阎王面孔,新生小孩见了他都能直接被吓哭,想当年童长老可是整个寻疆族最和蔼可亲的长老了,笛长老身边有泗姑姑,罗长老膝下有日月星辰四个小鬼,就童长老孤家寡人一个吧?其实童长老原本是有一个徒弟的,并且是整个寻疆族最优秀的弟子,自幼丢在险恶的环境下执行任务,在尸体堆里摸爬滚打长大,以最严苛的标准挑选出来作为宗主贴身死士而培养的,没有名字没有亲友,从他出师那天起他就是宗主背后的暗影,宗主死了,他自然也再没有回过望归宫。”
若说笛长老余生都将在极度的悔恨中度过,那么童长老的悔恨与他相比只多不少,暗影未能将宗主保护周全,爱徒之死他无法悲戚甚至无法原谅,这是他们师徒两人的失职,可是人都死了他又能说什么?他又忍心说什么?唯有气恼自己当初为何不对他再严厉一点?所有的过错痛苦最终只能由活着的人来承受。
“还有罗长老呢,他的师兄在那一场浩劫中死了,跟宗主一样尸骨都没能找到,当初我虽然年幼,可是也知道罗长老同他师兄伉俪情深相濡以沫至死不渝……”
“等等……”左玄歌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你确定你形容的是师门兄弟情?”
“确定啊。”轻鬼眨巴着眼睛表示这没毛病啊。
“你说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博取我的同情,然后帮你们找出那个叫伏彧珏的人?”
轻鬼再一次眨了眨眼,嗯,只要把左玄歌骗上九峰宫就好了。
“对。”轻鬼星星眼看着他,就差手脚并用扒拉在左玄歌身上了,当然如果不是有司徒凛月在侧,他是真的很想抱着左玄歌蹭一蹭的。
左玄歌将他恶心人的脸推远了一点:“我都知道你的如意算盘了,你觉得我还会甘之如饴地往下跳?你们寻疆族的烂摊子自己解决,我没工夫搭理。”
“什么叫我们寻疆族,搞不好未来就是你的寻疆族了啊。”轻鬼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说完才赶紧捂了嘴,又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等你帮我们找到伏彧珏,要加入寻疆族也不是不可以的嘛。”
“加入你们?你们能给我什么,难不成给我个宗主当当?”
左玄歌也就随口试探了一句,哪知轻鬼竟然有些扭捏地露出了娇羞的表情,像是不知该怎么接话却又丝毫没有干脆果断拒绝的意思,左玄歌被他的表情弄得有些心慌:“我就随口一说,谁要真当你们宗主啊。”
听了这话轻鬼反倒急了:“寻疆宗主怎么了?你干嘛瞧不上啊?”
“没有瞧不上,只是你们自己家里的事情我一个外人瞎掺和什么?”
“你怎么知道你就一定是外人呢!”
左玄歌看他的目光有些奇怪,轻飘飘地反问道:“难道我不是个外人?”
“我早就把你当自己人了!”轻鬼急切地抓住左玄歌的衣袖,苍白的脸上显露出孩子一般的殷切,“你也把我当自己人呗。”
轻鬼三言两语又将话头绕开了,始终不触及那条红线,他此番来得虽然突然,不过确实也没什么坏心,只是留他在身边总像是一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自己掳走了:“你要留下来跟在我身边没问题,咱们约法三章,不准在不经我同意的情况下掳走我胁迫我或者向寻疆族通报我的消息。”
“好!”
“现在我要跟师父说说话,你走远一些。”
“好!”
接连两个好说完,轻鬼也不废话转瞬间没了踪影,左玄歌都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离开的方向。
“师父,他在没在偷听吧?”
“没有。”
左玄歌侧过头去看师父,他接下来的话还来不及出口便被师父的柔软双唇盖住,缠绵激烈的辗转过后才稍稍松开,睁开一双敛着烈火的眼睛看他脸上的狭促。
司徒凛月眸中染上一丝笑意:“你问他有没有在偷听,难道不是想做什么吗?”
“当然不是……”左玄歌不自然地别开脸,“你不觉得轻鬼此次来得有些蹊跷吗?”
“嗯,他很矛盾。”
“对,他嘴里说着我跟寻疆族的仇人长得像,可是举止间却将我当做寻疆族的自己人。”
而这个转变就在左玄歌得知自己的母亲是风家风浅之后,无论是自己身上流着的一半风家血统还是自己与那伏彧珏之间可能有的瓜葛,似乎都该与轻鬼对自己的亲昵态度背道而驰。
不知不觉左玄歌已经牵着司徒凛月走了半里路了,他的主动并不多见,司徒凛月心里有一些高兴却并没有表露,只是突然反手回握住他,稍稍在手上加了点力度吸引他回过头来看自己:“不过,去望归宫也是势在必行。”
左玄歌明白师父的意思,他已经拿到了凤舞九式的内功心法,本就该上望归宫去找罗长老为自己疏导体内真气,他抬头望了望有些刺眼的阳光:“总觉得有些不安啊。”
进了城老远就看见雍府外两个坐立不安的少年,搓着手看见左玄歌时就跟见了救命菩萨一般扑了上来:“公子,您可回来了,京城来消息了,老爷前脚才出门,皇上立刻就拟了道旨把左……把二公子拔擢成了中军将军。”
“皇上提拔左玄商,你们跟着激动什么?这份富贵反正我也沾不上边,日后有什么纰漏大概也不至于被牵连。”
范一范二互看了一眼,更着急了:“公子,现在京城谣言传得那么凶,要真让二公子得了势……您就不怕再蹈元宵夜的覆辙?”
“散了散了,这件事跟我没关系。”左玄歌沉着脸将范一范二打发走,只剩下师徒二人才自嘲笑道,“有人拼命把我往外赶,有人又费劲要招揽我,师父,你说徒儿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你应该……”司徒凛月望着他突然眉眼带笑,“跟我回珩羽山。”
左玄歌沉默了一瞬,再抬起头来时,眸光煜煜:“突然想给左玄商找点不痛快。”
领着师父不进雍府大门反而回了枟州府衙,继续泡在架阁库里翻看卷宗档案,将枟州二十年间的地理志、典籍、信札、户籍、账簿、水利等等存档书册一一看过去。
偶然间抬起头发现师父正盯着自己,左玄歌笑了笑:“师父,你看着我干嘛?”
“你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左玄歌托着腮语调轻松,“从前他们觉得我不配做左家的孩子,诋毁我的‘母亲’,现在他们要将我彻底赶出左家,编排我非父亲亲生,那我还真有些咽不下这口气,要是真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跑岂不是坐实了我非父亲亲生所以被流放的传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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