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伯父想表达的是什么呢?”左玄歌终于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唇边的笑容也不似先前坦然,“让我承认我爹不是我爹,我在他心中毫无分量又有何用?于此时的大势有裨益吗?若只是为了让小侄心里不舒坦,那你还真是……太变态了……若是为着别的目的,那我可不得不怀疑你这些话是别有用心了。”
戚暝默然,不得不承认,他想激怒他确实是有些小私心,左承胄对这个儿子到底有几分感情他也没底,但是左承胄对这个儿子确实很上心,他自己都不相信他会不管他的死活,所以若是能说动左玄歌去一封信给左承胄,事情或许会有一线转机。
“左玄歌。”戚暝上身突然前倾,一手捏住左玄歌的手腕,“既然你如此通透,那我们也无需在弯弯绕绕,我需要你修书一封给左承胄,劝说他与隋长司交好。”
左玄歌稍稍后仰离那一张已有些扭曲的面庞远一点:“戚伯父,你不也说了我根本不是我爹的儿子吗?那我修书一封或是修书百封又有何用,何须浪费彼此的时间呢?”
“你说的对,一封信算得了什么,恐怕不足以引起左大将军的注意,或许我该挖出你的一颗眼珠,或者卸下你一只胳膊给大将军送去?常言之,养狗也会有感情,大将军想必不会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的……”
“爹!”隐忍多日的戚卓琚终于爆发出一声怒喝。
戚暝扭头瞪了自己一贯软弱的儿子一眼:“你看不出来他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死活吗!?现在对他仁慈就是对我们自己残忍!”
戚卓琚猛地站起身,挡在父亲与左玄歌之间:“我来。”
“卓儿,你说什么?”
戚卓琚目光坚定地望着父亲:“我会想办法让他写封血书,残害他不会迫使大将军就范只会激怒他,无论是不是亲生父亲,他想救的绝不会是一个残废孩子!”
☆、血书一封
戚卓琚命人将左玄歌带去了地牢,幽深的石砌甬道内寒气入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晶莹水珠清晰可见,左玄歌被挂在一个等人高的木架上,双手被铁链挽着固定在木架的上方。
看着那个始终稚气未脱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年轻人站在地牢阴暗处,面色晦暗,左玄歌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小橘子……”
戚卓琚一言不发地朝暗室左边挂着琳琅刑具的铁架和石桌旁走,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声音,随手捡起一条长鞭,末梢银勾倒挂,森然泛着冷光。
年轻小王爷低着头:“左玄歌你别怪我,我得给我爹一个交代。”
空寂地牢内响起一声突兀鞭响,银勾碰撞出的叮铃叮铃交叠成曲,左玄歌胸襟上瞬间被划拉出一道血痕,弯勾扎进肌理连皮带肉拉扯出一片,钻心剧痛让毫无防备的左玄歌差点背过气去,脑子瞬间空白一片。
戚卓琚握紧鞭柄闭上眼睛一顿乱抽,声声入耳,每一下都是皮开肉绽血流如注,潮湿的地牢内滴答落地的水声重重叠叠,地牢外一主一仆站在甬道入口处听着里头静静听里头残忍暴戾的声音。
年长卑谦着躬身道:“王爷,让小主子去做这件事是不是太残忍了?”
“他总要跟过去划清界限的。”戚暝双手背在身后转身不去听地牢里单调残酷的鞭子声。
邢屠掏了掏耳朵:“左五公子没有鬼哭狼嚎倒是出乎老奴意料。”
戚暝仰头看了看凤皎国传统居住的要比中原寻常屋子更高些的吊顶,视野更开阔空间更宽敞,却终究是寄人篱下,比不得曾经自己的王府。
他扭头看了看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根据枟州探子来报,左承胄这两日便要领兵出城了,我们的信要在他与凤军对垒之前送到。”
“是。”
“你说左承胄收到信之后会怎么做?”
邢屠摇了摇头:“大将军一生戎马忠义两全,他绝不会如我们所愿与隋长司暗度陈仓,不过关心则乱,总是能让他自乱阵脚的,老奴猜想他定会私下前来营救,那样的话大阵当前没有大将军的指挥,隋长司或可与左家军一战,左承胄武功虽不弱但在江湖之中仍属平平,我不信他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太多帮手,我们设下天罗地网大可请君入瓮,若是能生擒这位穆王朝大将军,王爷日后在凤皎自有一席之位。”
“若是让他将人救走了呢?”
邢屠回望鞭声渐息的地牢:“老奴不认为他能背着身负重伤的左玄歌逃出去。”
“好。”戚暝点了点头,“待卓儿出来之后,你再进去确认一番,势必让左玄歌无法自己走出地牢。”
“是。”
“小王爷……王爷和邢大人走了……”地牢甬道上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跌跌撞撞地跑进牢房。
戚卓琚紧绷的神经一瞬崩溃,他撒开鞭子眼泪喷薄而出,抖着手去给已经变成一个血人的左玄歌松开铁链,眼前的血人靠着木架迅速滑落,吓得戚卓琚赶紧抓住了他的手臂,又被他脸上吃痛的表情一惊松开了手。
左玄歌伸手撑在地上稍稍缓了坠落之势,眼睛有些模糊,他眯缝着一只眼睛看着戚卓琚一抖一抖的肩膀仿佛要哭了的表情,居然还能笑出来,只是牵动嘴角的时候免不了又扯动了脸上的伤:“我说小橘子,你哭什么啊,瞧你这点出息,被打得是我又不是你,得空了能不能练练鞭法,有你这样的吗,往我脸上招呼……”
左玄歌只感觉自己半边脸已经完全麻木,连带着右眼的视线也有些受影响,戚卓琚看着他脸上一条猩红的印记,被倒刺刮伤的点点血红如满天繁星,这张脸原本是多好看,现在就有多吓人,心里的内疚更是翻江倒海,眼泪流得更快了。
他戚卓琚哭了半天终于慢慢停息,涨红了脸憋出一句:“我宁愿被打的是我!”
左玄歌废了好大劲才白了他一眼:“得了吧,小橘子,真挺疼的,就你被我打两下都嗷嗷叫的胆子,哪里受得了。”
戚卓琚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掉,他胆子小,左玄歌从小就知道,爱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可是面对左玄商对自己的诋毁时,也敢壮着胆子上前顶几句。
“行了,别哭了,哭哭啼啼的跟个娘们一样。”
越说,他哭得越凶,左玄歌无奈,屈起手指下意识给他摸了摸眼泪,哪知非但没能替他将眼泪擦干净一点,反而将自己手上的血污沾在了他脸上。
看着他脸上血痕泪痕交错的狼狈模样,左玄歌忍不住笑了,虽然他从小不知道被哥哥照顾是何种感觉,可是身后跟着鼻涕虫弟弟的滋味他可熟悉得很。
戚卓琚有些赧颜地将一面白娟摆在他面前:“你给你爹写封信吧?”
“你真觉得我给我爹写封信管用?”左玄歌瞧着他好像没有打算继续将笔墨拿出来的意图,这是真要他写血书啊……
他倒是不大在乎,反正现在他身上无处不是天然血墨,可是这封信一送出去,爹和师父得多担心。
戚卓琚胡乱抹了一把脸终于止住了眼泪:“我知道大将军不是你亲爹,若是叫我爹知道大将军不会来救你也好啊,他死了挟持你的那条心,我才好劝他放了你。”
左玄歌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这家伙大概在心疼自己爹不疼妈不爱吧,其实想想他说的倒真是一个办法,能让戚暝死了利用自己的心就好了,只可惜被逼到穷途末路的人怎么会轻易放弃唯一的救命稻草?左玄歌伸出一指开始写信,手有些抖,字写得歪歪扭扭的,戚卓琚一看便摇头:“你不能这么写。”
左玄歌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老子都只剩半条命了你还指望我能写多好看的字。”
“那要不我来帮你写吧。”戚卓琚说着自己又拿了张雪白的绢布,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连连摇头,“不对不对,你写得字虚浮无力才像是受了重刑的样子……”
左玄歌丢他一个大白眼:“小橘子,我现在就是受了重刑,什么叫像啊。”
“那我先扶你去休息吧。”
看着他瞪着眼睛的无辜样,左玄歌实在是不忍心拆穿,戚暝要能这么容易把他放出地牢,便无需多此一举了,他摆了摆手眼角已经看见几个侍卫沿着甬道往这边走:“小橘子你先走吧,我现在不想动,让我在这儿歇会。”
“哦。”戚卓琚看着他浑身是血的样子想着这应该真的挺疼的,越动越疼吧,“好,那我先把这个给我爹,然后去给你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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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大手捧着染血的白娟微微颤抖,手上青筋暴起,突然将绢布撕成碎片,恨声道:“戚暝!”
“承胄。”宋孝仁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
“我过午便出发,你领着大军继续前进,不破川都不退兵!”
宋孝仁紧张地有些结巴:“你……你不去阵前指挥了?至少也要领着大家打赢首胜啊!”
“我等不了,记着,你的破城速度决定了我们的生死。”左承胄侧过头郑重看着他,一双眼睛镇定无畏,将自己和左玄歌的性命交在他手中却没有迟疑。
宋孝仁自然知道事情的严峻,从皇帝下令向凤皎国发兵起,凤皎国上下定会严阵以待,已知的便有凤帝将皇都的十万禁军紧急调往了川都,解救左玄歌的时机变得十分重要,太早,早于左家军赶到,左承胄若不能偷偷将左玄歌带出,便意味着即将被二十万大军和无数高手围困,太晚待到川都破城,只怕隋靖炀直接就将左玄歌挟持在城楼之上胁迫左承胄撤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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