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剑去势如电,不待中年和尚出手,一旁一根金针飞来,叮叮一声,却将刀红隐手中宝剑打偏,那刀红隐只觉劲力缠绵于剑锋,如有万钧之力,右手再不能多负,当下弃剑于地。
刀红隐转头看时,那“解舆”右额角一根金针弹出。刀红隐大骇,而后见他身上各处关节都弹出金针,教他收在手心。那人却咯吱咯吱伸长了半尺有余,黑发倾泻而下,再看那面目,已然全非。
白肌胜雪,乌发如漆,红唇似血,剑眉星目。刀红隐动动嘴角,却待唤出口,一旁传来撕扯声。她转头一看,那中年和尚已揭去□□。
红唇似血,剑眉星目,只是那白肌却不似从前,乌发已无一毫。
刀红隐见一般无二的二人站在跟前,呆愣不知作何言语。
“和尚”道:“你二人在此处稍歇,我去去就来。”
“解舆”伸手拦住他去路,道:“我去。”
“和尚”道:“你待去时,早已去了六年,何至于到得今日。”
“解舆”蹙眉,道:“希声?????”
那“和尚”看着“解舆”,怆然一笑:“今日之事,你肯来,便是成了一半,你若去了,便是全败了。”
那“解舆”翻掌,却待将金针扎入额角,却教“和尚”夺下,喝道:“你且休!不成疯了!”
二人对峙良久,“解舆”长叹一声,道:“希声,你这是何苦?”
“和尚”转开头,自僧服中掏出一个面具,丢与“解舆”,道:“你真个待去,使这面具即可,何须使针。”
男子二十始有字,刀红隐见杨蝶掩之时,他二十二,报上自家名姓,却从未说与她知其字。她看觑半日,认不出竟是那“希声”还是那假扮解舆者是杨蝶掩。直至那假扮解舆者盖上□□,而那“希声”转头向她道:“红儿,今日情势凶险,你负伤在身,若恶战起时,定是难以脱逃,你且先去,有缘再会。”
“师父!”刀红隐在他身后唤了一声,不见他回头,又唤了一声,声却惨然:“师父,你如何诈称盗了待月诏?为何赶去赴死?”
杨蝶掩不曾回头,那“解舆”却回头,淡淡一笑,道:“娘子,一路来多有劳烦。有缘再会。”
且说入来的近二十个武人,由小沙弥一一领着绕过正殿,塔楼,僧舍,径往寺后门外山上望亭去了。
那望亭在半山上,乃是一六角小亭,亭中置一高桌,四交椅,却无人落座。
觉远师太到时,只见亭外立着十几个先入来的武夫,几个和尚领着小沙弥,在亭外数下安置一张楠木塌,在榻上安下金茶碾、生漆木茶罗,再在塌外置上一个炭炉,起火燃炭。那炭是极好,无半点烟。
那觉远师太哼道:“多此一举!”
入寺来,竟是一个文士亦不曾见。御寺内武僧随处可见,且教人逐个带入,故终不敢造次,只随小沙弥,见领至后山,却犹不见甚么斗茶的文士大夫。入来的武人俱是不同门派顶尖高手,各各不敢轻举妄动,以此竟在亭外相安无事。
觉远师太双目一转,已看出究竟。点苍、楼观、青城、昆仑、崆峒、峨眉、夏人、吐蕃人、辽人,此外半数却是些不入流小门派,只是见如今模样,那些“不入流小门派”者,却都是一流以上高手。
却不知这山中还潜藏几多高手。
觉远师太见楼观派入来者却非是长梧子,乃是一名小道,肚内疑狐,不知那老道葫芦里卖甚么药。再寻思一番,今番此处都是一流高手,谁人欲待夺诏,只怕比登天要难。那长梧子敢不是潜在暗处,与他徒弟接应?这老道却是老谋深算。
觉远师太之后,小沙弥再领入一人,此人身长八尺有余,身着一领皂色短衫,面黑微须,看那双手骨节分明,端是个好手,却不知是哪门哪派。
那人到后,便在亭外稍远处楠木下立着,目中一闪,暗自四下打量一番,便倚在树旁,凝神稍息。
又一炷香过,那觉远师太却沉不住气,对那烧炭小沙弥说道:“你们领老身来此处作甚?怎不见半个和尚来?”
那小沙弥摇摇头,只道不知情。
那时御寺后门却走出一个文士,怎生打扮?锦绣白衫,头带一顶白帻巾,腰系一条蜀绣牡丹银带,脚蹑一双绣金牡丹黑丝履,剑眉星目,端是神清气朗,气宇非凡。众武人见那文士,俱是捏紧了手中物事,一触即发。
三四个小沙弥见那文士来,放下手边生活,往亭下去,入了后门,却将那门关紧。
那人自两袖清风,手中将了个墨玉瓶,款款走上山坡,浑然不觉情势凶险,只到那榻上坐下,将那玉瓶往炭火上一摆,自衣襟内将出一饼掌形新茶、两个兔毫瓷盏,将了那茶碾至跟前,却将茶饼捏出四分,放入碾巢,细细碾来,口中道:“常闻玉泉山,山洞多乳窟。仙鼠白如鸦,倒悬清溪月。 茗生此中石,玉泉流不歇。 根柯洒芳津,采服润肌骨。丛老卷绿叶,枝枝相接连。曝成仙人掌,似拍洪崖肩。 举世未见文,其名定谁传。宗英乃禅伯,投赠有佳篇。 清镜烛无盐,顾惭西子妍。 朝坐有余兴,长吟播诸天。”
听他摇头摆脑吟毕,觉远师太端是再难沉住气,大喝道:“姓柳的,待月诏可是在你手中?”
那昆仑老阴阴恻恻道:“老尼姑稍安勿躁,休搅了官人雅兴。”
那文士点点头,道:“老师父此话甚是。诸位且奈一奈,一炷香过,此茶妥当了,定教诸位品上一品。”
但见他碾过茶,将茶末倒入茶罗,徐徐筛来,那觉远师太耐不住,挑了峨嵋刺却待将那茶罗拨开,那文士侧侧身,将那茶罗打开,恰避开那一刺,使个金茶匙将了些微茶末入那茶盏当中,口中道:“一钱七,不多不少。”
那觉远师太又羞又恼,刷刷连划三刺,招招往那茶盏击去,那文士却恰提起盏儿,一个端在左手手心,一个在左手腕上,道:“好险,好险!这水甫平了,过了便老了。”右手去提那墨玉瓶,觉远师太连失三招,面上通红,甫刺向那墨玉瓶,峨嵋刺尖却教人使剑尖抵住,看时,却是点苍派门主。
“老匹夫休挡我去路!”觉远师太恼羞成怒,一招攻向点苍门主面门。
二人缠斗之际,那文士却将水注入盏中,使茶匙调匀了,再注入四分盏,茶筅回环击拂,那两个茶盏茶面却隐隐显出字来。
“待”“月”“待”“主”。
作者有话要说:借用了某人的字=。=
第35章 弥勒(4)
众人面面相觑,那昆仑老阴一掌,分开缠斗的觉远师太与点苍门主。二人退开两步,面色发白,想是受了内劲。
青城派余峦上前一步,抱拳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文士淡淡道:“你们自唤在下柳官人,却问在下尊姓大名?”
觉远师太哼道:“如今禅寺后门已闭,无人救你,你道走得出这玉泉山?劝阁下从实道来。”
那文士笑道:“在下走不出,阁下却走得出?”意即四下皆敌非友,你却只道他们与你相帮?
觉远师太面上青白两色,不再则声。
那文士将一盏茶放在自家对面,道:“诸位今日赏光来此,茶却只得一盏,在下既将了那物事,自是要送出才是。茶既只得一盏,也只得一人吃,此话可说得明白?”
此话落后,一个辽人怪腔怪调问:“怎知那物事在阁下手中不在?”
那文士自怀中摸出一物,放在榻上,听得有人轻呼:“墨玉蟾!”
玉蟾乃是赐诏人信物,东方青色一只,南方赤色一只,中央黄色一只,西方白色一只,北方墨色一只,亦有传闻赐诏人实则五人,一人一蟾,聚齐五蟾,方可出诏。
昆仑老□□:“玉蟾有何难,只须唤碾玉待诏碾来即是,怎知真假。”
那文士将玉蟾收入怀中,笑道:“信不信在阁下。”
青城余峦问:“谁吃得这盏茶?”
四下一片死寂。
微风轻拂,甚是和畅,那文士将了那茶盏,在口中一啜,道:“在下别无所求,只求寻到弥勒教血蝎。”
此话一出,四下一凛,那昆仑老阴沙着嗓子道:“弥勒教教众虽多,却无人知它教坛端在何处,亦是无人省得血蝎在何处,传闻中了弥勒教蝎毒,无药可解,非死即成傀儡,你寻它又有何用?”
昆仑老阴话音未落,不待那文士答来,恰才分立榻外不同方位处八人各踏了一步,竟在那张木塌周遭摆成一个莲花阵,看时,那八人却是恰才入来的“不入流门派者”。
昆仑老阴、觉远师太、青城余峦方提了武器欲攻阵,那八人早已转开来,那莲花阵严严实实,却是攻入不去。那文士自在内里饮茶,纹丝不动。
那楼观小道不知何时却被围在阵中榻内,坐在那文士对面,道:“官人,你可记得俺?”
“柳官人”抬眼看那道士,二十上下年纪,面色微黑,却是不减俊朗。“柳官人”只顾吃茶,却不应他。
那楼观小道冷冷一笑,道:“记不得亦是无妨,俺虽恨不能取你性命,但若是教你死得恁的轻巧,怎泄俺心头大恨?”说罢举起手来,露出那铜钱大小红痣,使匕首刻上一刀,那红痣中血喷涌溅出,溅在“柳官人”面上,口中念道:“柳官人,承我旨,为我奴,听我号令,死生由我,此生不背,背则自决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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