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那边纣王已走到近前,与浩然一同端详手中金色短剑,笑道:“上古神器于地摊上寻得,莫要说笑话了。”
浩然知自己心念一动,天子便晓得,只得摇头笑笑。纣王接过剑,一手拇指在短剑边缘反复摩挲,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你既想要,孤……我便买了,正好当件赝品,方便日后寻得那剑时作个对照。”
“姬氏一族传承自黄帝姬轩辕,会有此剑图样也是意料之中,待得岁末诸侯朝拜之时,为你安排时间,问问姬昌。”
浩然点头,把剑收进怀里,费仲忙把钱付了,三人离了那摊,纣王沉吟片刻,道:“近来西岐大兴冶铁,时有耳闻。”浩然想到西伯侯姬昌被羁押一事,忙道:“大王过虑了,西伯侯姬昌颇有贤能……”
纣王停下脚步,凝视浩然双目,认真道:“诸侯分封之事错综复杂,浩然凡事跟着孤,只听不言,你还不到明白权术之争的时候,切记。”
费仲听得暗自心惊,联系姜后身亡一事,揣测君意,心内已有计较,忙岔开话题道:“佩剑入宫,除了深受恩宠的黄妃,职在保护大王的御前侍卫,司墨大人实是……”
纣王脸上微微一红,不让费仲说完,只打断笑道:“刀剑不可露眼,否则被朝堂上老头子们抓到把柄,又有人要找孤的麻烦了。”
浩然尴尬应了,三人已走到一间客栈内,费仲识趣自去打点午膳,纣王一抖布袍前襟,坐于桌旁,道:“今日你便做得很好。黄妃是断然不能封后的。”
浩然想起史书上记载妲己封后一事,忙道:“你既不爱妲己,为何又……”
纣王饶有趣味地反问道:“你可知妲己对你评价如何?”
浩然摇头,心下茫然,只听纣王又笑着说:“妲己与费仲尤浑二人勾结已久,孤当然晓得,你以为孤真是那昏君不成?”见浩然眉毛微蹙,忧心忡忡,纣王把一手放于桌上,覆住浩然手背,缓缓道:“黄妃不似你们表面所见般只爱习武,天真不通世事,这原不必向你多说,孤只告诉你一句,那女人工于心计,觊觎后位已久,又有黄氏武族撑腰,于这选后一事,原是大忌。”
此时费仲已交代完,回到桌旁,俯身恭敬坐下,纣王把手松了,望向费仲。知费仲已听到后半句,示意接口。
费仲会意道:“大王英明,黄飞虎跋扈专横,又是皇亲国戚,本已无人能制,臣自知此话不该说,然而臣以为,六宫众妃之中,若要封后,唯有一人可选。”
纣王点头道:“妲己为苏护之女,苏护势力不广,远在北疆,于这权势制衡一道上,确是只有她方能担任王后人选,只是东伯侯失了爱女,必不甘罢休,此事还要从长计议……”说毕沉吟半晌,不再吭声。
浩然只在书中读到纣王暴虐,杀了姜后,又逼死黄妃,从不知真实历史中竟有这些内情,又牵扯到权臣势力,只觉脑中尽是解不开的乱麻,想阻挠妲己为后,却又偏生没了半点说辞。
纣王叹了口气,道:“孤登基时国力虚空,四侯不稳,否则也不愿屈服于这强加的姻缘,未料黄妃撺掇姜后前来行刺你与妲己,孤正好借此来由,再行废立之事。”
浩然心头一震,抬头望去,纣王却只淡淡道:“姜后脾气倔强,含恨而死。孤已不想追究黄妃之责,你却毫不体谅孤的难处,直是令孤两面不讨好,当了昏君。”
费仲一听此言,忙老泪横流,哀叹道:“大王何出此言!司墨纵直谏犯了龙颜,也是一片真心爱君,为臣之人,绝不可能有半丝怨恨之意。日后是对是错,当有千秋史书裁断。”
这话说得极是圆滑,纣王受用无比,浩然却觉得言中尽是说不出的讽刺意味,幸好菜已上席,纣王亲用银筷试过,方给浩然挟了。
费仲又连声拍马道:“这筷子原是大王发明的,大王英明神武,随意所想之物,便是造福万民的……”直听得浩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君臣三人饭后回宫不提。
再说姜子牙把雷震子与哪吒遣去何处?
自夏桀覆灭以来,殷商沿袭旧制,分封诸侯八百,东、西、南、北四大诸侯各率两百,称为“伯侯”。伯侯定时朝拜天子,缴纳岁贡,税收。后宫姜后已死,娘家东伯侯尚不知情,到得岁末,姜恒楚依旧率了三千家将前来朝歌探望女儿,面谒天子。
四伯侯路途远近不一,却似商量好般的同时抵达朝歌。女儿贵为一国之母,姜恒楚自是意气风发,一入城外驿站,便邀了西伯侯姬昌饮酒作乐,稍后南侯鄂崇禹,北侯崇侯虎相继来到。
四侯自商汤起承袭封地,面和心不和,寒暄几句,便拣那没要紧的领地要闻谈谈,酒过三巡,殿外忽听传令报:“宫中来人求见西侯爷。”
姜恒楚疑惑道:“姬兄与天子座前有来往?”须知姜恒楚之女身为王后,北侯崇侯虎又与朝中费仲、尤浑二人素来交好,往年到了朝歌,宫中来人都只秘会东北二侯,告知宫廷内各种动静,龙颜喜怒。不防今年女儿把自己晾着,宫中来使只宣毫无干系的姬昌,这是什么道理?心下不悦。
姬昌也是毫不知情,起身时宫中两名来人已进了驿站,却不施礼,只是冷冷扫视四侯。姬昌见后头那人面容黝黑,粗眉高鼻,嬉皮笑脸,浑不似宫廷侍卫打扮,定睛一看,有几分熟稔,又从未见过,这可奇了。遂道:“二位兵哥有何见教?”
后头那人正是姬昌亲儿雷震子,一副惫懒模样,嗤道:“旺财见过侯爷。”
领着雷震子前来的却是哪吒,哪吒撩起武服,递出一封密函,姬昌接了信,正欲询问时,雷震子又道:“侯爷这便滚出朝歌去罢。”
姬昌闻之色变,哪吒却微微侧过头,似在辨认窗外动静,姬昌正要怒斥其出言不逊时,只见雷震子与哪吒原地转身,一阵风过,两个大活人却是消失在眼皮底下,没了踪影。
夜已深,朝歌城内马蹄作响,却是又有另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内间姜恒楚喝得醉醺醺的,放声问道:“姬兄,可是我女儿遣人来了?”姬昌好生不解,拆开手中密函,只见布上字迹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只有两句题诗:今日传杯欢会宴,明朝鲜血染市曹。
第12章 妲己封后
乌云缓缓飘来,遮没了明月,雷震子与哪吒并肩蹲在房顶上,前者齁声阵阵,张着口,脑袋在哪吒肩膀上歪来歪去,显是困了。哪吒却纹丝不动,静静听着脚下传来的对话。
半个时辰前,费仲领着一队人进了驿站,把姜后屈死一事道了,姜恒楚顿时倒在席前放声痛哭:“我为国为民一片忠心,何以至此!”
费仲又道:“四位侯爷切记不可轻举妄动,大王派下人来,殷破败将军此时便在驿站外候着,明日开庭待武成王,皇叔比干上殿,众臣力保,大王定不会迫害忠良。”说毕又朝西伯侯望了一眼,知其与黄飞虎交好,料想当知如何处理,便径自走了。
当下姬昌传了密函,四诸侯面面相觑,胆战心惊,都道:“难道明日天子要在廷上……”
“什么天子!”姜恒楚愤然道:“鸟尽弓藏的的昏君!我这便杀出朝歌去,回头率了兵马前来与这昏君……”
话未完,姬昌忙掩了姜恒楚口,惶恐道:“事未定,王后有冤在身,明日待早朝时我等四侯联名保奏,定能水落石出。切勿冲动!”
哪吒听了半晌,自言自语道:“子女在你们眼中,既是可交换的货物,此时又何必激愤?”雷震子猛地一动,擦去嘴角的口水,茫然望向哪吒,问道:“几更了?”
一晚无话,天已蒙蒙亮,四侯皆是彻夜未眠,要逃亦逃不掉,只得六更时分跟了殷破败入午门去。
金锣响,百官依序进殿,纣王登朝,往那龙椅上一坐,四伯侯被带到午门前,侍卫把戟交叉搭住,竟不让姜恒楚等人走进九间殿,黄飞虎抬头一看,见金案前缺了一人,顿时大骇。
比干低声问道:“司墨失宠了?”
黄飞虎心下转了无数个念头,只答道:“大王今日要除姜恒楚,丞相千万不可多言,免得引来杀身之祸。”
只听御前天子远远道:“姜恒楚,你可知罪?!”
姜恒楚自是不愿认罪,大呼道:“臣多年治理东疆,勤勤恳恳,何罪之有!”
三侯心中大惊,忙联名保奏,奉上折本,纣王铁了心要杀姜恒楚,也不吩咐接本,只是冷喝道:“把姜恒楚拖出午门问斩。”
群臣正要为其求情之时,不料纣王又发一句:“西伯侯姬昌,你可知罪?”
姬昌年届花甲,跪于殿前,直起身子哀叹道:“大王不看奏折,便如此定罪,姬昌何劳大王动怒,指处刀斧刑台,姬昌自前去罢了!”
纣王冷笑道:“你西岐炼铁之道大盛,家家融矿,户户冶钢;意欲何为?”
姬昌忙分辨道:“农耕一事,锄犁之器,本须铁业……”
纣王又道:“你二子姬发所铸之剑已传到朝歌,这又如何解释?!”说毕自有人端了御前铜盘,盘上正是浩然于货郎处购得的赤铜剑。
“此剑形似上古姬轩辕之器‘轩辕剑’,自古相传,人皇轩辕剑一出,四方臣服。”纣王不待姬昌出言,缓缓道:“铸此剑何用?还是说,轩辕剑已在你姬家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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