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后,陆正则准备离去,沈湛站在包厢里不动。
陆正则投以疑惑的目光,沈湛道:“陆长官先请,我还要在此地等我的徒弟。”
陆正则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会,道:“而今时局动荡,沈先生如能留在省内,陆某定当竭力维护,有需要可联络我的副官。”说完,转身离去。
沈湛在包厢内站了一会,等人走了卫兵也撤了,打开包厢门,指着餐桌上剩了大半的菜,对着侍应生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麻烦打包。”
沈湛拎着一大袋剩菜下楼后,就见端午蹲在酒楼门口,哪也没去。他一手拎着饭菜,一手拎着端午,上了候在酒楼外的汽车。
等到了住处,将门一关,沈湛立即将打包的食物一份份摆上桌:“快来尝尝这道松鼠鳜鱼,味道可地道了,还有这道红烧兔肉,小兔兔那么可爱,吃起来却特别好吃。”
美食当头,端午立刻就把持不住了,他一边抓起一只兔腿啃,一边问沈湛:“师父,那个陆参谋长请你吃饭是为了什么事?”
沈湛如实道:“他说他听过我的戏,愿意帮我重新登台。”
端午一听,嘴里咀嚼的动作就停了,呆呆地看着沈湛:“这么说……他见过你的样子了?”
沈湛点头。
端午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完了完了,我们这回肯定是跑不了了,那参谋长肯定是看上你了。”
沈湛看着端午,幽幽地叹了口气,颇有英雄所见略同的味道。
倘若沈湛脑子灵光,此时有个背景过硬的靠山愿意捧他,自当东山再起。可他偏偏就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否则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
沈湛铁了心要跑,可门外每日都守着两个卫兵,有时是大块头和小个子,有时是别人,叫他想跑都跑不了。
沈湛苦思了几日,决定兵行险招!
陆正则派来的卫兵只是跟着沈湛,并不干涉他的自由,于是他带端午上布庄裁了两匹布,找裁缝店的人制成衣。
取成衣那日,沈湛把能穿的衣服都穿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带着端午上了裁缝铺。
当日轮班的是大块头和小个子,两人见沈湛和端午进了裁缝铺,就在铺子对面等着。约莫过了十多分钟,从铺子里走出一名女子,穿着件棉布上衣,下身一条灰色长裙,乌黑的头发绑成一条麻花置在胸前,平凡无奇的打扮,却硬是令人移不开眼。
她生得太美了!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无一不美。
小个子看得眼睛都直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出尘脱俗的女子,就连电影里最漂亮的女明星都及不上她,像是九重天上落下的仙子,否则以凡间的水米,怎能养出这样天仙般的人物?
女子出了裁缝铺,扫了小个子和大块头一眼,往西街走去。
小个子盯着女子的背影,意犹未尽地说:“哎,铁头,这世上怎么能有女人长得那么好看?”
大块头不说话。
小个子纳闷地转过头,就见对方一副被黑白无常勾了魂模样,痴痴地看着女子离去的方向。小个子往他脑门上拍了一下,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正准备拍第二下,对方突然瞪大了眼睛,嘴都合不拢了。
小个子连忙回头,恰好看见女子转身,朝他们的方向回眸一笑。
这一笑,春回大地,百花盛开,美不胜收。
小个子也痴了。
就在此时,一名穿着裙子,头戴毡帽,手里提着一只藤编行李箱的小姑娘从裁缝店里出来,朝女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小个子和大块头压根没在意,看着女人消失的方向,好半晌才回神。
两人又在门口等了小半个小时,久等不到沈湛和他的小徒弟,小个子觉得不对劲了,跟大块头说:“咱们进去看看。”
两人进了裁缝铺,铺子里就裁缝和他的学徒两个人,小个子问:“师傅,刚才进来取衣服的两个人呢?”
裁缝问:“哪两个人?”
小个子道:“就是一个年轻男人,带着个十二三岁的小徒弟。”
裁缝笑了:“你说的是女扮男装的那个姑娘吧?”
小个子听不懂了:“什么女扮男装的姑娘?”
裁缝道:“你要找的那个男人,不是一个大姑娘扮的?”
小个子想起那个出尘脱俗的女子,怎么都跟他要保护的人搭不上边:“师傅你弄错人了,我问的是一个脸很黑的男人,不是那个漂亮的大姑娘。”
裁缝道:“怎么不是她?就是那大姑娘啊!她还问我借了盆水洗脸,那张黑脸一洗干净,好看得我都舍不得眨眼睛。”
小个子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女子的容貌身量,顿时知道事情不妙。
他赶紧推了大块头一把,道:“快去把人追回来!我回去报告营长加派人手!”
大块头虽然仍旧难以相信,但他也知道此刻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赶紧朝着沈湛消失的地方追去。
小个子火急火燎地赶到临时办公处,将事情的经过跟身兼第六师警卫营营长一职的赵副官一讲。赵副官气得不行,顾不上收拾他,就进屋报告去了。
陆正则听完沈湛金蝉脱壳的经过,沉默了一会,却道:“先找,确认安危,若真不愿留下……由他。”
沈湛出了裁缝铺,满袖春风地走在路上,勾起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引得路人频频注目。端午连忙从后面追上去,摘下头上的毡帽,蹦起来往沈湛的脑袋上一扣,扣完还压了压帽檐,将沈湛的大半张脸都挡住了。
沈湛嘀咕:“我瞧不清路了。”
端午牵住他的手道:“师父你就委屈一会,我牵着你,我们赶紧找个地方把衣服换回来。”
端午找了个僻静的胡同,从行李箱里翻出一罐棕色的颜料,用两根指头沾了一些准备往沈湛脸上抹。
沈湛配合地弯下了腰,就在颜料即将抹上他的那一刻,突然从胡同转角冒出来几个男人,一人捂住沈湛的嘴,将他的双手反缚,一人将一块臭哄哄的布塞进他的嘴里,兜头套上了麻袋。
端午还未来得及叫一声,就被人如法炮制了。
沈湛被人绑了!
第四章
绑了沈湛的人名叫冯四,是当地土匪窝黑风寨的二当家。
昨晚上,冯四带着几名兄弟下山喝花酒,夜里就宿在了窑子里,今日睡到日上三竿,带着兄弟们准备回寨子,恰好撞见了从裁缝铺里出来的沈湛。冯四几时过那么漂亮的女人,当场就生了歹念,带着几名兄弟尾随,正愁找不到机会下手,就见端午牵着沈湛进了一条偏僻的胡同。
冯四当机立断,带着兄弟们上前绑了沈湛和他的小徒弟。
沈湛先是被扔进一只篮子里搬运了一会,随后换成马匹,一路颠簸。他的腹部顶在马背上,手脚朝地,被颠得眼冒金星,胃里翻江倒海,恨不得能晕过去。
这场折磨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马匹停了下来,他被人像沙袋一样地抗在肩上,丢在一块地上,紧束的麻袋口也松了。
沈湛重见天日后见到的第一幅画面,就是一张獐头鼠目,猥琐至极的脸。面孔的主人此刻堆满了笑容,对坐在桌前啃鸡腿的一个光头男人道:“大当家的,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坐在桌前啃鸡腿的就是黑风寨的大当家的黑三,一个锃亮的光头,人如其名,黑。黑三见冯四扛着一只麻袋进来,还以为他下山截了一票,等麻袋里的人一露出来,黑三就惊了,手里的鸡腿也掉了。
“他娘的,你从哪弄来这么漂亮的一个妞儿?”
冯四道:“上午在镇上看到的,前两月夫人不是没了,我就想着弄个新的回来,让大当家的高兴高兴。”
实则冯四心里压根不是这么想的,难得见到这么漂亮的妞儿,他当然想独占,然而他心里清楚,黑风寨的老大是谁,与其为了个女人跟大当家的翻脸,不如作个顺水人情。
黑三自沈湛从麻袋里钻出来起,眼珠都没从他身上移开过,他起身走到沈湛面前,色眯眯地就要伸手摸沈湛的脸。
沈湛头昏脑涨,胃里直犯恶心,看见那只刚啃完鸡腿,满是油腻的手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厌恶地瞪了黑三一眼,将脸撇了过去。
黑三非但不生气,反而骨头都酥了,觉得美人就是美人,就是瞪人都好看得紧。
黑三心里对沈湛满意得不得了,面上却严肃地跟冯四讲:“老四啊,寨子里的规矩你应该清楚。不准吃窝边草,不准强奸妇女,发现了就要抓起来枪毙。我身为黑风寨的寨主,你这样不是叫我知法犯法?以后你叫兄弟们怎么对我服气?”
干土匪这行也是有组织纪律的,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准强奸、调戏、虐待妇女。
冯四连忙叫屈:“大当家的您可误会我了,这哪是窝边草啊?镇上有这么漂亮的妞儿,咱能不知道?这妞一定是外乡来的,不能算作窝边草。再说了,您这能算是强奸妇女?咱们是把她请来做压寨夫人,让她享清福的。哪个兄弟敢说您个不字,我冯四第一个跟他过不去。”
人绑了,借口也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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