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凌脸色惨白,险些将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他深深地望了王子献一眼,不得不承认按照他的法子处置才最为妥当。但心中盘踞的恐惧、担忧与嫉恨已经搅在了一处,又哪里容得他心生出甚么感激?于是,他猛地转身,又气又恼地快步离开了正房。
王子献对着他的背影叹息了一声,又安抚了王子睦几句,眉眼间越发舒缓,心中更是平静无波。他早便将王子凌的性情看透了——此子太过急功近利,只需稍稍拖上一拖,他便能折腾出事来。待到事情暴露,自己随即便可占据大义名分,居高临下牢牢将他管制起来。同时,攸关其前程的错处,也被他紧紧地攥在了手中。至于什么时候取来用,便端看他什么时候有兴致了。
夜色渐深,东西厢房依旧烛火通明。东厢房内还隐约传来争执之声,似是兄弟二人起了龃龉。正房内看似倒映着捧书苦读、无暇旁顾的影子,却谁也不知晓,王子献已经不慌不忙地通过暗门,来到了隔壁的藤园中。
藤园的花园哩摆满了盛开的菊花,八角亭边围起了行障,阻挡呼啸而起的秋日寒风。王子献信步而行,就见李徽正坐在亭中,把玩着一柄锋利的横刀,似是在出神,又似是在深思。他微微一笑,问道:“这可是今日得的彩头?”
李徽抬起首:“输给了二堂兄,原本甚么也得不着。祖父不忍见我们失落,便赏了我们好东西。横刀是他随身佩戴之物,据说曾陪伴他东征北战,见过血。除去此刀之外,我还自马厩中挑了匹西域都护府进贡的宝马,通体黑色唯有四蹄皆白,取名‘踏雪’。”
王子献莞尔,取过那柄横刀细看,拔出刀鞘的时候,确实隐约能感觉到一团锐气扑来,仿佛能割开皮肤:“刀确实是万金难买的好刀,马想必亦是千金不换的好马。那大王为何又有些郁郁之感?”
李徽怅然一叹:“祖父慈爱更甚,却眼见着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着实替他感到担忧。生老病死本是世间常事,可惜若是涉及自家亲人,往往便令人很难看得开。如祖父这般的长辈,如祖父这般的君主,我真希望他能延寿万岁才好。”前世他无缘与祖父祖母相见,更无缘得到他们的维护与教导。如今弥补了遗憾,却也不得不面对已经失去与即将失去的痛苦。
两位如此和蔼睿智的老人,每一次相处皆是谆谆叮嘱,他实在是舍不得面对永久的离别。而且,祖父尚在,仿佛一切都十分安宁,他暂时不必去想什么风风雨雨,只需做个彩衣娱亲的孝顺孙儿便足矣。这种日子甚至令他产生了一种岁月安好的错觉。倘若能够选择,他亦不愿心生防备,亦不愿隐忍度日——
只可惜,这样的时日,过一天便少一天。自家人自家事且不提,还有未知的凶手虎视眈眈,实在令人难以安心,只能未雨绸缪了。
“……有你们相伴,圣人应当也觉得满足了。”王子献温声接道,“而且——万岁……确实是太难了些,但又安知圣人不能延寿百岁?而今,或许不过是因失去皇后,圣人还未完全从悲痛中走出来罢了。”
“承你吉言了。”李徽很清楚,他所言不过是宽慰而已。作为天天陪伴圣人之人,他又如何瞧不出祖父的身体确实是每况愈下?然而,这种生老病死之事原本就是天命,他再如何担忧也不可能改变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王子凌:你过分你无耻都是你的错你的错你的错!!!
王子献:呵呵
王子睦:QAQ,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同胞哥哥。
小郡王:( ̄▽ ̄)",我也好奇,你们三兄弟怎么性格差这么多。
王子献:异母兄弟,以及受宠与不受宠的差别罢了。
小郡王:( ̄▽ ̄)",我和阿兄也是异母兄弟。而且我好像是挺受宠的那个。
王子献:^ ^,受宠也分宠好了和宠坏了。当然,最关键的是本性,你本性良(萌)善(萌),而他——不提也罢。
小郡王&王子睦:(⊙o⊙),原来如此。
王子凌:_(:3」∠)_我恨你们!!
——————————————————
嗯,看到有亲留言说,主角感情戏有点太慢了,抚摸,他们毕竟年少嘛。
不过,会慢慢地增加他们相处的时间,然后慢慢促进他们的感情转变的。
另外,觉得小郡王似乎过于萌萌哒,现在还有点弱的,是因为他现在走的路线是彩衣娱亲~~
走岔路了,熬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找对自己的路之后,他也会展露自己的风采~~
他们年纪都还小,而且小郡王前世就是个有点中二的抑郁青年(喂),都会逐渐成长哒~
第63章 迟疑迷惑
两人最近都颇为忙碌,又因国丧断了每日的接送,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多。即使如此,也不妨碍他们彼此关怀,谈笑风生。李徽提起了王子献特意让曹四郎送去的重九米锦糕滋味不错,至于菊花酒糕他们暂时不能享用,便分给了府中长史、家令、典军,都说风味颇佳。而王子献也尝过了李徽派人送来的茱萸菊花糕,他素来不喜甜,倒觉得这甜辣相交之感别有意味。
“至于菊花酒,我便先贮藏起来,待到你我都能饮时,再取出来也不迟。”王子献道,“此外,我见藤园中种了葡萄,便向右邻胡商买了个酿西域葡萄酒的法子。这些日子若是得闲,正好可试着酿造葡萄酒。”
李徽微微一笑:“看来,你最近举业颇为顺利,所以才生出了这般的闲情逸致。如此,我也便放心了。”他从来不曾特意问及王子献在国子学中过得如何,考校结果又如何,只因他相信以好友之能,必定能博得学官的赏识,亦能结交相应的人脉。当然,人脉归人脉,他们二人之间的情谊,到底是与众不同的。
闻言,王子献勾起唇角:“大王果然知我甚深。确实如此,从今往后我都不必再去国子学了。国子学博士已经举荐我,进入国子监继续学业。”他并不担忧自己入国子监之后的学业,更不忧虑自己无法获得国子监祭酒以及司业的赏识。毕竟,这些学官皆算是先生,对优秀的学子总会有几分垂青。
只不过,若是国子监内没有能令他敬服的好先生,那他便不得不替自己好生打算一番,仔细四处访一访了。当然,无论如何,他也不愿去与那位杨状头做同门师兄弟。杨家人,实在不值得他费尽心神周旋,接近他们于他而言毫无益处,反倒日后可能深受拖累。至于王子凌与王子睦倒是可试一试,成与不成皆看他们自己的能力。以他们如今的性情,便是受到先生或师兄弟的影响,往后定然也不会发生什么太大的转变。他们又年幼,身后毫无背景,杨家嫡系应当也看他们不上。
李徽双目一亮,自是替他欢喜:“这果真是个好消息,国子监中知识渊博者更多,若能得到他们的指点,你一定会更有进益,取中甲第状头亦是指日可待了。改日不如你带我去国子监走一走?也好教我瞧瞧,这国子监与国子学究竟有何不同之处。”
王子献含笑颔首:“大王何时有空闲?王某随时都可奉陪。”
“不如就在这两日罢。”李徽回道,“到时候我直接去国子监门前,你将我引进去就是。总不至于不许我进去游览一番罢?”国子监其实并非学堂,而是管理六学二馆以及各州州学之学务的衙门。虽说衙门之中,必定是闲杂人等不许随意进出,但他凭着新安郡王的身份,应该算是无碍。
两人又谈笑了一会,李徽方说起了正事:“子献也知晓,我们一家原本是为了给祖母侍疾而回了长安。如今祖母已逝,祖父身体也不好,大约一时间也舍不得让我们回均州——便是他让我们回去,我们也不可能放心。能侍奉祖父膝下确实是件好事,我也很感激能有这样的机会尽孝。不过,在长安待得越久,便越觉得危险重重。”
说着,他有些无奈地一笑:“光是接二连三的刺杀案,便足以证明我们周围确实是杀机四伏了。我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只得小心防备。但濮王府常用的侍卫部曲都被人盯得很紧,并不敢轻举妄动,免得令人多思多想。如此一来,濮王府难免处处落于人后。我便想着,将封地中那些尚且年少且无人知晓的部曲都悄悄带进京来。”
“这些部曲若是跟在我或阿兄身边,定会很快便会让人知晓,难以派上什么用场。若是让他们都跟着你,听你调遣,你手底下便多了好些得用之人。前些时日查证不利,不就是因着人少么?日后人多起来,才好办事不是?”
王子献怔了怔,想不到他竟然将濮王府私底下的这部分势力都交给了他——如此坦诚,如此信任,令他心中有些沉重,转而又欣喜万分。于是,他不由得笑得越发温暖了:“大王如此信我,我当然不会辜负大王的期待。其实,前两日,我也刚动用了自己在商州留着的人。人虽然并不多,但都已经布置下去了。因身份不高,接近徐家与李茜娘容易些,我便令他们从徐家长子开始动手。”
“倒是连累你将好不容易藏住的人都拿了出来。不过,将他们都挪到长安来,该不会影响你家中的情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