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朝野上下全部跪了下来高呼‘臣等有罪!’
孝熙帝抿了口茶,也不叫起,拿起那道折子,念道:“这百宝阁是齐家的产业,只开业第一天,便日入四十三万两白银,所得利润齐家占两层,秦王占两层,靖宁侯府占一层,宴放占五成。”
说完,孝熙帝站起身来,走下台阶,径直来到景修琪跟前,淡淡的说道:“二弟,那百宝阁一日之内就给你挣了八万两银子。长此以往,二弟,你说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朕给你的,还不算多吗?”
“臣弟一时糊涂。”景修琪咬着牙说道,看着停留在眼前的绣金龙皂靴,只恨不得将宴放挫骨扬灰才好,昨日他大婚,宴放送给他的不仅仅是一面穿衣镜,更有百宝阁二层的份额。景修琪满以为这是宴放和宋谨在向他投诚,哪想到一夜醒来,号称价值万金的穿衣镜变成了破烂货,那两层百宝阁份额也变成了烫手山芋,还让他惹了一身骚。
孝熙帝叹了口气,说道:“你的心,大了。”
景修琪额上青筋爆出,咬牙说道:“臣弟不敢。臣弟对皇兄忠心耿耿。”
孝熙帝轻嗤一声,殿上众人俱是听了个明白,却无人敢为景修琪说话。要知道自从会试泄题案之后,孔微慎至今依然在家‘闭门思过’,这些日子以来,孔家一党的人贬官的贬官,外放的外放。太后党的人也不敢在这种时候触孝熙帝和魏王的霉头。
孝熙帝走到魏王身边,一把将魏王扶了起来,细细说道:“王叔勿要担心,朕必然要为修从皇弟主持公道。皇弟身体可还好,皇叔下朝的时候去太医院带上王谢去瞧瞧,我记得他擅长这些。”
魏王唉声叹气的说道:“多谢陛下关心。那孽障从百宝阁回了家之后,便精神恍惚,茶饭不思,后半夜更是惊叫不止,直呼有鬼。臣连夜请了大夫看了,大夫只说是惊吓过度,喝上几幅药安神便好了,哪知道一大早的竟要投井自尽,要不是家丁及时发现,我,我……那可是我唯一的嫡子啊!”说到这里,魏王颤抖着身子,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其实心底却在想着孝熙帝这声皇弟,将来能为景修从谋得多大的政治利益。
“皇叔不必担忧,皇弟吉人自有天相,必会好起来的。”孝熙帝安慰着说道。
“都怪臣平日里宠溺太过,昨日那事,说起来也是那畜生闹事在先,都怪微臣,管教不严。”
古人也可怜,生出来的儿子不是孽障就是畜生!
“皇叔……”
“陛下……”
景修琪跪在地上,面上青红交加,听着魏王和孝熙帝一口一个皇叔,陛下,像是诉说着深厚的叔侄情分。他现在只恨不得将两人千刀万剐。
从多宝阁的出现;到景修从上门闹事,顺天府转眼间便把百宝阁里的掌柜伙计护卫、并着宴放和玻璃作坊里面所有的工匠都下了大狱;然后是今天早上传出来的景修从惊吓过度、险些自尽身亡一事;再到现在,魏王当庭请求孝熙帝主持公道;顺天府尹竟然一夜之间便将此事审了个明明白白,上奏的折子里居然连他占的份额都写的清清楚楚。这一连串的事情,若说不是孝熙帝和魏王串通早就设计好的,打死他也不相信。那景修从本就是京中小霸王,会为几个仆从的死惊吓过度乃至于跳井自尽?简直是笑话。
只是想着孝熙帝的手段,景修琪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寒。
孝熙帝将魏王搀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回头说道:“朕记得那宴放曾因为进献了水泥方子,所以封了个七品官。既做了官,为何还要操持商贾贱业。如此,便夺了他的官职,贬入商籍。至于齐家,削了皇商之衔,抄家流放。靖宁侯……”
“微臣知罪!”宴北惟举着象牙芴板,哀声说道。
“罢了,两侯府忠义难当,便罚爱卿将所得银钱悉数充入户部。”孝熙帝面无表情的说道。两侯府还得留着,他们身后代表的贰臣势力不可小觑。
“多谢陛下!”宴北惟顿时松了一口气。
“至于秦王,择日就藩吧!”
“臣弟遵旨!”景修琪红着眼,咬牙说道。
“其余人等,流放八百里。遇赦不赦!”这里说的却是百宝阁里那些伙计护卫了。
“皇叔,朕这样处置可好?”孝熙帝问道。
“陛下爱护,臣替修从感激不尽,只是微臣年迈,今后怕是不能常伴御驾左右,臣请辞去辅政大臣一职。”魏王从椅子上站起来,随即跪倒在地。
“皇叔,这是作何?朕亲政时日尚浅,还需皇叔辅佐。”孝熙帝满脸惊讶,连忙说道。
魏王长叹一声:“陛下哪里的话,陛下近些时日以来,处理政事公正平和,鲜有错处,俨然有圣君风范。便是没有臣等从旁辅佐,相信陛下也可以做的很好。臣已年迈,也是该腾出位置来,给年轻人机会的时候了。”
“皇叔……”
“陛下,臣心意已决。请陛下允许臣致仕归家。”魏王又是拜倒在地。
“这……列位臣公以为?”孝熙帝也是一叹。
“魏王高义!”他们还能说什么呢!这叔侄俩戏都演了大半天了。
“罢了,罢了,皇叔乃是两朝元老,十几年来辅佐朕处理朝政,兢兢业业未有懈怠,朕感激零涕。今加封魏王为太子太师,册封皇弟景修从为魏王世子,加封淮南王。”
“臣叩谢陛下隆恩。”魏王心中一喜。借着这个当口脱身果然是明智的选择。太子太师属于三孤,自然比不上叶长启头上的太傅(三公)。可更让他看重的是孝熙帝后面那一句。皇室承爵通常是降一等袭爵,也就是说等到景修从将来继承他的爵位,就要从一字王降到二字王。如今孝熙帝封了景修从淮南王,又册封了魏王世子,也就是说孝熙帝允了景修从将来不降等袭爵。这对于魏王而言,才是真真切切的好处。
……
宴北重心里难受的紧。
自从他那天从红柳的床上爬起来之后,这家就不像是一个家了。李氏醒了之后倒像是看透了什么一样,她不再穿的花花绿绿也不再做小女儿打扮。三天两头出门踏青游玩,她有了几个手帕交,每日里笑的开朗,偶尔也能收到几张茶会的请帖,唯独不再搭理宴北重。
被冷落了几天之后,宴北重想了想,便从原来的住处里搬了出来,搬进了安置红柳的小楼。等他缓过来,回过头再琢磨那天发生的事,他大概是明白自己是遭了红柳的算计的。可他也不怪红柳了,因为通过这件事,他看透了太多的人心。
宴放断了给他的银钱,他的木盒子里面不再是满满当当。连带着他也养不起门客了,靖宁侯父子对他也是若有若无的疏离。可他莫名觉得很充实,红柳是个脑袋灵光的,她怂恿着宴北重用手里剩下的银钱开了几间铺子,几个月下来铺子的收益居然不错。他不想去揣测红柳暗藏的心思,因为他很喜欢现在的小日子,自给自足,偶尔带着红柳出去逛一圈,也可以躲在房里数一数这个月的进项。然后盘算着除了两人必要的花销之外,他能给大儿子塞多少私房钱——这让他有种自豪感。
自从宴北重搬到了红柳房里,每天清晨给他请安的人只剩下了宴故,风雨无阻,这是宴北重唯一的慰藉,也是他心底唯一的希冀。他不愿想起除夕那晚,李氏坐在主位上的场景。是了,她的好儿子,给她挣下了诰命,顺便把宴北重贬到了尘埃里。
他也不想有一个每天不阴不阳看着他的小儿子、小女儿,那让他心里生疼。
他看着大儿子考上了贡士,又考上了进士,再到授官,他有一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感觉。那天他喝的大醉,摸着大儿子的官服哭的稀里哗啦。哭出他心底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楚。
二十五那天,他把大儿子送上了马车,哪知道第二天晚上大儿子就被人送回来了,带着满身的狼狈,高烧昏迷。
宴北重忍着悲痛,衣不解带手把手的照顾了大儿子将近一个月,总算是把大儿子从伤寒的悬崖上拉了回来。
现在他们住的地方是长宁街一处二进的小宅子,因为伤寒容易传染,所以在靖宁侯的阴晦提示下,他们匆匆忙忙从靖宁侯府搬了出来。房子是宴北重卖了手里利润最多的一个脂粉铺子置办的,这里便是他们日后的家了。至于宴放母子,他们依旧住在靖宁侯府。也对,他总得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族亲在背后撑腰,这样才能让他和宋谨之间的差距不是那么明显不是!
得知宴放因为百宝阁的事被顺天府抓了去的时候,宴北重心里甚至有种欢喜的感觉,对上宴故迟疑的神情,他躬下身,将盖在大儿子身上的薄被往上提了提,看着大儿子消瘦的不像样的脸,当即心疼的说道:“都怪那宴敛,要不是他——”
“阿爹,禁言,他如今好歹也是名义上的君侯。”宴故轻声说道。
宴北重皱着眉:“正是因为这样,咱家以前和他……唉……我担心他日后会因为以前的事情打压你!”
宴故勾了勾唇角,“阿爹放心。你看,因为这件事,儿子可是一下子做了正七品的户部郎中六科给事中,今科二甲以下进士里,儿子这是连跳两级,一步登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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