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爷亲奶苛刻至极,对他们动辄打骂,亲爹愚昧不堪,亲娘唯唯诺诺,两个兄妹胆小如鼠,好好的一大家子生生的变成了任人奴役的奴隶。宴放可不想自己将来和他们一样悲催的苟活。当务之急,唯有摆脱这些扒在他们一家身上吸血啖肉的无耻之徒。他才有活路可言。
好在宴北重还有的救。宴放做的很简单,专门挑宴北重回家的时间拉着李氏哭诉,哭他们穷。哭宴家一大家子都是他们养的,最后他们却连肚子也吃不饱,还要挨打挨骂。哭他们软弱无力,是不是等他们长大了,儿子,孙子,也要和现在一样穷苦一辈子,连温饱也满足不了。
生生的逼迫这这个忠厚却愚孝的中年男人半夜躲在被窝里抽泣。
宴北重的心动摇了。小儿子说的没错,凭什么他做牛做马,最后却落的这样的境遇。难道他要连累自家儿孙也和他一样起早贪黑却依旧连肚子都填不饱吗?
事情开了头,接下来宴放只需要时不时的暗示分家的好处。可还没等他想好后续的大招,刘氏自个儿凑了上来。也恰好让他看见了可以利用的空间。
求情的事是他煽动的,话也是他说的。自己的那位大堂兄是刘氏夫妇的心头肉,说不得,骂不得,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宴放心里本就怨恨,卡着时间凑上去咒骂宴敛。正好是村子里一群孩子上门来找宴放玩耍的时间。一群七八岁的孩子哪里见到过这种阵仗,直接就被刘氏狰狞挥打宴放一家的场面吓哭了,孩子一哭,满村子就轰动了,大批孩子父母长辈直接往这里赶过来。
事情一下子就大发了。这才有如今下河村人齐聚一堂的场面。
刺骨的疼痛轰炸着宴放的神经,但他心里反而一阵轻松。有了宴北重这句话,他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
“太叔,你看这事该如何处理才好?”宴北丰冲着上座的宴何来缓缓说道。
宴北丰作为下河村里正兼着下河村宴氏的主家,负责下河村户籍管理,课置农桑,检查非法,催纳赋税的一应事物,可以说在下河村里,论威望,没人能越的过他。
只是他虽然也同情宴北重一家,但今儿个这事说白了那是宴家的私事,也轮不到他说些什么。更何况他也不想得罪宴家人,宴敛去福州赴乡试,虽说三年前落榜了,但是万一这次中了那就是高高在上的举人老爷。有了官身,不是他得罪的起的。就算不中,他也愿意给这个下河村唯一的秀才公一个脸面。
所以这件事,不管从哪个方面而言还得宴何来自己处置最好。
隔壁王婶子向来是看不起宴家的龌龊事,看着遍身血痕的宴放等人,本就大大咧咧性子的王氏当即怒声说道:“这有什么好说的,人家要分家,你尽管分就是了。宴北重一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过的却是猪狗一样的日子。你看看这一家老小,刘氏,亏的这是你亲生的儿子,居然要把亲亲的孙女儿送进狼嘴里……哪有母亲这么苛待子孙的,蛇蝎心肠也不过如此了。”
“够了,你少说几句……”刘二皱着眉头,当即拉住了自家婆娘。在座的都是宴氏长辈,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外姓人说话,更何况有些话私下里说说也就是了,捅到明面上,这是要把人得罪死啊!
宴何来环视四周,除了王氏依旧小声的骂骂咧咧,其他人俱是自顾自的并不言语。看着地面上狼狈不堪的宴北重一家,只是淡淡的开口说道:“这原本是我宴何来的家事,既然家丑已经外扬了。我宴何来也舍了脸面,分家就算了,我看还是直接断亲吧!”
话一说完,人群顿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父母在,就分家已经是大忌了。现在竟然是要直接断亲,可见宴何来是何等的厌弃宴北重一家。
不过转而一想也是,今儿个闹出了这么一出,就算下河村人不愿意事件传出去,影响了宴敛在外的名声。
只因为下河村能出一个秀才公,村里的人自然也是与有荣焉,这话说出去,他们也能抖擞一二。乡里乡亲,说的就是同气连枝,所以哪怕他们看不上宴敛的为人,但是到了外头,宴敛的名声那就是下河村的名声。他们自然得维护。
虽说这样,但是在下河村里,宴家的名声算是全完了。
听见宴何来的话,刘氏当即一阵气急,却被宴何来按住了右手,便又听他说道:“我宴家共有十四亩水田,八亩旱地。我给他两亩水田,两亩旱地。这会儿只算出去宴北重,我这一大家子还得住在这宅子里,宅子自然给不得,念在他往日的作为,我再与他三两银钱。”
宴北重浑身一震,他不可置信的望着上头岿然不动的二老。他自认为孝顺了宴何来这么多年,没想到最后却落了个断亲的下场。他躬下了身体,想要说他不分家了,就这样吧!他愿意侍奉二老。话还没说出口,便感觉到衣角被狠狠的拉扯,回过头来,对上小儿子凄惨的神情,再看妻儿满身的伤痕,扯了扯嘴角,最终没说什么,只是神情更加的凄凉。
四周顿时一阵沉寂,王婶子挣开了刘二的手,却是说开了:“宴太叔这事做的实在是不地道。宴北重好歹伺候了你们这么多年,就算是断亲,村里人哪家分家不是均分的,到了太叔这里,几亩地就打发了,未免没了公道。”
听了王氏的话,在场的人俱是满脸不悦。宴北重不说话,诸位耆老长辈不说话,那便是默认了这点。现在哪里容得了一个外妇人说三道四。宴北丰正要呵斥一二。便是听见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
“王婶子这话说的好没道理——”
第四章
人群中登时散出一条通道来。
宴放强忍着身上的痛楚,抬起头来,便看见一个头戴纶巾的年轻男子缓缓走了过来,虽是风尘仆仆的模样,却也掩盖不住周身温润的气质,想来这便是他那所谓的天之骄子大堂哥了。他面上带着笑,眼睛环视四周,停留在他身上的眼光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宴放眼睑微微一动,顿时觉得自己在这份注视之下就像是赤裸一般,被看的透彻。不由的低下头来,缩了缩身体。
宴敛径直绕开宴北重一家子,环视四周人群,拱手说道:“宴敛见过里正,各位耆老,在座叔伯。”
谦恭有礼,一副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
“秀才公……”“秀才公回来了!”屋内的气氛顿时一松,原本秉着看好戏的心情站在一旁的众人纷纷收起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一片附和回礼声。
稍稍点了点头,宴敛这才正过身来,原本端坐在正上手位置的宴何来与刘氏当即噗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宴敛微微一顿,对上两人神情激动的模样,原本心中那份紧张和担忧顿时就消散了不少,随即撩起长袍,口中说道:“阿爷,阿奶,孙儿回来了!”便要下跪。
却没等双膝挨着地面,一双枯老的手径直穿过宴敛的腋下,一把将宴敛拉了起来。还没等宴敛从明明这把年纪,居然还有这样的臂力的思绪中恍惚过来。下一刻便被刘氏揽进怀里,只看见刘氏眼底闪烁着泪花,满是激动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的乖孙,都瘦了,可见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不知怎么的,听见刘氏这般的真情流露的言语,宴敛的眼角莫名的泛了红。上辈子他只是个孤儿,就算后来拜了师傅,也不过是师傅众多弟子中普通的一个,显少有这种被人关怀备至的体验。眼神却不由的一暗,归根结底,这份关怀到底不是属于他自己,他不过是鸠占鹊巢而已。想到这里,又是平添一份烦忧。
眼见着两人亲情流露,舐犊情深的模样,依旧跪伏在地的宴放不由的咬紧了唇角。虽说他也不过是个外来人。但仅仅是作为一个局外人,再来看眼前的宴家人,心下也是不由的厌恶。他没和宴敛接触过,但是光凭记忆之中那份永远都是漠然以待的模样,宴放对宴敛本就生不出好感。
更遑论宴敛如今安然享受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宴北重一家的种种痛楚之上。凭什么那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模样,他们一家却跪在这里,满身的狼狈不堪。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扯动着身上的伤口一阵抽痛,苍白着脸被李氏按在怀里,听着李氏的呜咽声,原本古井无波的心霎时就乱了。
“好了,人都回来了,要叙话也不急于这一时。”宴何来缓缓的坐回椅子上,看向下方的宴北重一家,不带喜怒。
刘氏这才松开宴敛,抹了一把眼泪,撑着宴北则的手坐回原处。
宴敛这才敛起神思,回过身来冲着那二叔和三叔深深作揖:“二叔,三叔。”
“嗯,回来就好。不必多礼。”宴北则眯着眼,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样。腆着大肚子,从肥大的袖子里伸出手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颇有弥勒佛一般的味道。
倒是宴北流一身劲装,冰冷的神情略有缓和,束着手,微微点了点头,却并不言语。
又给二婶吴氏见了礼,问候了几位堂弟妹,他们的表情便有趣的多。二堂弟宴攸,和二叔宴北则同样肥硕的身体,摇头晃脑,笑起来一副傻傻的模样。
三堂弟宴叙,动作颇有些僵硬,看着宴敛,眼神中带着一丝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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