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连番的追问,宴放沉了脸,伸出手拉了拉宴理的衣角,示意他将人放下来。
看着宴理果真将何氏放了下来,李毅越发的钦佩何氏的大智慧。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那边的宴北重扶着李氏,怒声说道。
只看见好不容易顺了气的何氏洋洋得意地说道:“怎么办?很简单,你给我们一千两,我便将那份认罪书送还给你们,并保证再也不来打搅你们一家。如若不然,我便将这件事宣扬地众人皆知,叫你没了脸面。听说你家宴故正准备着考县试,你们可得想清楚,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的淫妇后人。我看哪位秀才公敢为他保具?”
何氏心里也打着鼓,但还是叫出了这个数,无论如何她也要拼上一把,若是成了,先把钱要到手,到时候就算宴北重一家知道她是在诓他们,他们又能把她们怎么样,若是真能有上这笔钱,大不了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就是了。
“一千两……嚯!”听到何氏这般贪如饕餮的话,在场的下河村人不由的深吸一口凉气,随即目光火热的望向宴北重一家,也不管什么名声,什么通奸,只想着他家若是能拿出这么多银钱,那该是何等的富贵!!
只看见宴放冷冷一笑:“一千两,好大的脸,也不怕撑不住……”
“你说什么?”瞧着宴北重一家居然无动于衷,李毅眼底一慌。下一刻便被宴理一脚踹倒在地,咳出一口血来。竟是直接瘫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见到儿子被打,何氏登时就疯了,“你们还有没有王法,竟敢动手打人,我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闹上一闹。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天杀的下河村,天杀的宴北重,我和你们拼了。”说完,径直就朝着宴理冲了过来。
捕捉到了李毅和何氏眼底的慌张之后,宴放的心顿时就放了下来,看来这事果然是他们胡乱编造出来的谎言。当即也不顾忌,冲着宴理打了个眼色。
那边的宴理一个手刀将冲了过来何氏劈倒在地,随着何氏一声惨叫,竟是直直的被那宴理卸掉了两条胳膊。
身后的下河村人俱是直接的后撤一步,却是被宴理的残忍吓住了。玩玩没想到他们居然敢直接动手。不是他们太过心善,便是何氏再怎么无理取闹,那也是一个五六十的老妇人,怎么的竟也下得了手。众人看向宴北重一家的眼色顿时就有些不对了。
宴放对下河村众人却是冷了心了。眼见着自家母亲被刁难,除了王婶子,一个个杵在那儿看热闹,竟没有一个人出头说上一句话。这样的族亲不要也罢。想到这里,宴放也不管这些人面色如何。
回转过头来,冲着地上嗷嗷惨叫也不忘放出“我绝不会放过你们”这样的狠话的何氏母子说道:“你平白的污蔑我家也就算了,还想着讹诈我们家的钱财。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不敢报官,所以你就能肆意妄为了。虽说如今幼告长要先受二十杖刑。但今天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请你们上衙门里走一遭,我倒要看看你哪儿来的胆子诬陷我家外祖母清白。”
“见官……”听到这里,何氏浑身一震,在普通老百姓眼里,对衙门,对官吏,总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这是自上而下形成的一种心理情节,尤其是何氏这种心里有鬼的自然更加恐惧。却还是强行说道:“见官就见官,谁怕谁,你们打伤了我们母子,你以为你们就能置身事外?”
有恐惧就好,不愁治不了他们,宴放这会儿反而悠闲了,只慢吞吞的说道:“我们打了你,顶多也就是赔上几两银子,蹲上几年大牢。可是你诬陷他人清白,再加上讹诈巨额银钱,这样的罪过,少不得要流放北地十几年。说不定就是个有去无回。”
听到这些,宴故当即大呵一声:“阿弟,不如现在我们就把这个两个老货扭送官府,让县丞老爷给我们主持公道……”说完,挽起袖子,向何氏走去。
那边的何氏母子却是慌了神,李毅知道若是进了县衙,他的仕途可就完了,当即也顾不得其他,扭动着身体,大声叫嚷:“李氏,燕儿啊!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们亲舅舅,我不能进衙门啊!”
这样的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人顿时也知道李毅这是心虚呢?否则怎么不敢见官。
宴故当即便是嘲讽道:“舅舅?我们可没有这样无耻的舅舅!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那边的宴放却故作不耐,“好了,大兄,和他说这么多废话干嘛?直接送了衙门多好,听闻县丞大老爷最喜欢重刑伺候,一般人连能拶子【夹手指的刑具】都挺不过就招供了,更何况后面还有夹棍,老虎凳……这俩人皮厚,多试几样刑具,事情总归会真相大白的。”
“你们不能这样……”看着宴故和宴理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何氏也急了,宴放两人的话到底是吓住了她,她已经五十好几了,更加惜命,无论是流放还是受刑,她怎么可能熬的住。更何况还有一个凶残的宴理在。她只能慌乱地说道:“我说,我说,这事本就是我捏造出来的,没有什么通奸,也没有什么认罪书,我就是看你家富裕了。想从你家敲诈些银钱,毅儿欠了赌场二百两银子,现在天天堵在我家门口追债,我也是没办法啊!你们放过我们母子吧!呜呜呜……”说到这里,又是哭了起来。这会子却是不用袖口的辣椒了。
何氏的话一出口,宴放的心总算是放下了,抬眼看着神色复杂的宴北重夫妇,那两人只是叹了口气,随后就转身进了屋。大概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宴放对着地上的何氏母子厉声说道:“行了,你们走吧!如果敢再有下次,不要怪我家不留情面,滚!”
听到宴放的话,何氏母子竟然浑身一松,瞧着那宴理黑面神一样的面容,身上的伤口就阵阵做疼,只怕是被宴理打怕了,连忙说道:“是是是,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说完,李毅搀着何氏,仿若是没有感觉到身上的疼痛一般,狼狈地往外走去,只恨不得少停留一分。
瞧着主角都没了,在场的下河村众人也就意犹未尽的散去了,虽然他们没能看见宴家人和宴北重一家吵起来,但今儿个这么一出也没让他们失望。
事情告一段落,宴放等人却是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就看见宴攸笑眯眯的双眼。
宴故当即沉声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瞧着宴故脸上的防备与厌恶,宴攸也不恼,看着两人,微微勾了勾唇角,说道:“果然是一出好戏,看来离了我宴家,你们这日子过得也挺欢快的。”
“废话少说,你来我家做什么!”听着宴攸话中明里暗里的讽刺,宴放冷眼说道。
“没什么。”说着,宴攸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封,递给宴故,“这是大兄让我给你的,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这份保书就当是白送与你们好了。”
宴故捏紧了双拳,莫名的他竟从宴攸的话里面体味到了一丝被施舍的羞耻。
宴放更是冷哼一声,接过信封,对上宴攸平静无比的双眼,慢慢的将信封从中撕开,碎片掉落在地上,随着凤打起卷,宴放说道:“送与就不必了,我们家消受不起秀才公的大恩大德。我家今日的闹剧何尝不是你宴家做的孽。如今想要弥补……晚了!”
“弥补……啧啧”宴攸却是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行,你乐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总而言之,东西我已经带到了。接下来的事也不该我管了……”
第十章
自那日事后,许是受够了旁人的指指点点,许是心里头对这下河村没了念想,只那三进的大院子依旧在建,主人家却迫不及待地搬离了这地界。村里的流言蜚语不久便也消停了下来。已至九月中旬,估摸着日子,乡试应已放榜了。
日头暖洋洋地淌着,不若夏日的闷热。宴敛却觉得浑身不得劲,虽不至于茶饭不思,但辗转反侧也是有的。说到底,他心底对中举还是颇为祈盼的。
若是这一回有幸得中,那便是一只脚踏进了官僚阶级。做了举人,免了丁役田赋,逢人也得尊他一声老爷,他住的宅子也可挂上匾额称府,他家从此便是一方乡绅。
多好的事儿啊!妥妥的特权阶级。前世做了二十年平头百姓的宴敛也是心热的!虽然有种不劳而获的既视感,可谁让如今是他占着这幅躯体。想到这里,他心里莫名的也就不虚了。
可若要是不中?唉!只要想起宴放那一家子糟心的事,还是中了好。
眼见着日头慢慢放低,宴敛也就搁了笔,径直入了正堂。
两位老人端坐在正上方,一个拨弄着手里的佛珠,口里念念有词;一个举着绣棚,捏着针线,好不悠闲。
倒也是,即便是没了宴北重一家,这家里照样过得有条有序。二婶吴氏接过了原本李氏的担子,做饭洗衣,伺候二老。二叔父子依旧是浑不吝的,时不时的消失一段时间,又突然出现。三叔一家倒是安稳了,偶尔进山一趟,总能弄回来不少的山珍野味。野鸡,野兔子,野蘑菇,野蜂蜜……二婶有个好手艺,煎炸煮炖焖,样样精通,倒是极大的满足了宴敛的胃。这日子竟是越发的快活了。
也不知是因为饭桌上的菜色不知不觉地换了如今他爱好的口味,还是因为刘氏手上为他缝制的衣物,更或是宴何来手里慢慢拨弄的佛珠,明明是薄薄的一层窗户纸的事,一方想要温水煮青蛙,一方揣着糊涂当明白。这层窗户纸竟成了最牢固的所在。就在这种有点怪异的氛围下,宴敛这家里竟是越发的如鱼得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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