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过奖。”
左丘颉也甚满意,道:“倚青这诗做得意蕴深远,全诗虽从未提及‘红叶’,但处处寄托这红叶之情思,可谓佳作。”
“陛下过奖。”
众人见了无不心有所感,今日是皇上的生辰,而这顾隰竟然做出了如此凄婉哀怨的诗作,不免有点不合时宜,但皇上却毫不在意,可见其极受恩宠。
而左丘宇认清了自己的无知,脸上霎时挂不住了,但又不能轻易离开,于是脸上青白不定,看上去真是别有一番趣味。
而顾隰本人作诗过后便一言不发地继续喝酒,神色时而游离,时而专注,摇摆不定。左丘衍在一旁看得是洞若观火,便也知道了个八九分。
过了些许时候,忽然顾隰发出一声长笑来:“啊哈哈哈哈哈……”
众人都是吓得不清,有些大臣更是对顾隰此举极为愤怒,这里是天子生辰寿宴,身为一名臣子竟然敢如此狂妄,简直找死。
但左丘颉倒是莞尔道:“倚青何事大笑?”
顾隰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好不容易镇定下来道:“今日各位曲水流觞,即兴赋诗,让本侯忽然觉得天地之浩大,宇宙之广阔,人生能有幸如此,虽诸位取舍万殊,静噪不同,但都能放浪形骸之外,以诗词歌赋为语相交心,实在令本侯高兴!”
左丘颉道:“宇宙之广大,虽能在今日快活,但一死生为虚妄,齐彭殇为妄作,人总归入土为安。那么倚青认为在世最要之事为甚?”
众人听见皇上竟然问出此种问题,无不安静下来。
顾隰却毫不犹豫道:“如陛下这样的万岁天子,自是不用在意。但对臣这般的人,在世上便要把握住机缘,莫要他如水般从手中溜走了,这样恐怕后悔一辈子也来不及了罢!”
在座无不听懂了顾隰的意思,无非就是为情一字,可要捉住,谈何容易?
左丘颉闻此嘴角忽而有一丝淡淡的笑意,眼神居然浮上了一丝短暂的哀愁,然而只是刹那便消失,迅速恢复了帝王的威严沉声道:“倚青真是性情中人——那么今日定不能辜负了这良辰美景呐!”
“陛下所言极是!”姜衡立刻附和道。
“咱们便继续罢!”
众人又是一阵诗兴大发,这样下来天色便渐渐暗下去了。于是左丘颉命群臣稍作休息,随后便开满汉全席,食饭后便是要迎接外国使者的献礼了。
注:部分诗词引自《源氏物语》,特此注明
☆、后野献礼
以卞国为首的其他使节都献上了精美的贺礼,可谓眼花缭乱,一应俱全。终于,到了首野国使节——也就是传说中有着神秘贺礼的国度。
首野是南蛮之国,虽现已是十月,但其使节的衣着仍是极具民族特色,让人觉得有趣。只见他恭恭敬敬地上前,双手合十,团坐而下,行了一个首野国特有的跪拜礼;“祝贵国君主功德无量,万寿无疆!”
说完忽而站起退下,紧接着忽然击缶摇铃的声乐响起,缶和摇铃是南蛮人最常用的乐器,其两者和声极具动感和震撼,节奏感极强。众人仿佛被这一巨大的击鸣给惊醒,都直起身板来要瞧个究竟。
弹指一挥间,一个身着首野服饰的妖娆舞姬旋身滑入庭中央,惊艳四座,身上银饰随摇曳好似天上繁星,令人目不暇接。待看清那舞姬的面容后,在场大多数官员不禁都咽了一口唾沫,庭院内顿时掀起了一阵欢呼,纷纷认为这首野的礼物果然是与众不同。
只见她身姿一晃,不过多时便扭动地舞至左丘颉前,极尽妖媚之事,曼步轻点,神态挑逗,真可谓鸾歌凤舞。在场的绝大数大臣们无不呼吸凝滞,目不转睛,舞姿真可谓南国有佳人,轻盈蛇腰舞。
但恰是这样的舞姿也不能让左丘颉有半点动容,只见他懒洋洋地靠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浑身解数的南蛮舞姬,毫无反应。
而顾隰在刚见到此舞姬登场时心里就已经笑翻天,这首野国的贺礼绝对是对牛弹琴,难道他们不知晓靖国国君已经有十多年未招宫女么?这后宫早已是一片萧条,还锲而不舍地送女人,简直无知。
那舞姬见左丘颉似乎没有回应,便灵机一动,莲步轻移,刹那来到左丘飏跟前。
左丘飏见她忽然来到自己跟前很是疑惑,而下一秒这舞姬居然一下子拉起他来直牵到庭中央,即刻明白了是要他配合舞蹈来着。
她如此举动把在场人吓得不轻——这舞姬选谁不好,偏偏挑上了五皇子,不过这也能说明她的眼光实在不赖。而顾隰心中更是为此人捏了一把冷汗,眼角一斜,便已看见左丘颉冰冷的侧颜。
而左丘飏心本善良,自然不会拒绝,况且他也略为通晓南蛮人的舞蹈,故跳起来应该不成问题,故也打起笑容来配合。
而这舞姬近看到左丘飏的惊才风逸更是心花怒发,笑靥如花,她是真第一次见到如此的男子,继而一细看,忽瞟道这五皇子脖子上戴了一条银链,上系着一条银龙,小巧可爱,心中更是怦然心动。
顷刻间乐声骤然大起来,整个舞蹈进入高潮阶段,二人动作愈发加快,身体贴合得愈发如胶似漆。除对二人的舞姿赞美不已外,在场人更是惊异五皇子的惊才绝艳,只是初次配合却能如此如鱼得水,实是千年难逢的俊才。
然而左丘颉的目光也愈发冰寒,那椅手几乎要被他生生捏碎般。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左丘飏和那舞姬如蝴蝶翻飞般缠在一块,极其亲昵的动作,那舞姬勾人地将头颅倚在左丘飏脖颈旁,如蛇般灵巧的手抚摸这左丘飏胸前的肌肤……
看到此景左丘颉唇边竟然勾起了一丝扭曲的笑意。
这恰被顾隰瞧在了眼里,他便什么都知晓了。
音乐戛然而止,二人的动作定格一时,接着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惊叹。
左丘飏微微作揖后便回到位置上,那舞姬却一脸留恋不舍,似是已经动情了般。
这时那首野的使节得意扬扬地走了上来,跪下道:“这是我们国度最棒的舞者,玳拉。还请靖国君主笑纳!”
左丘颉闻言嘴角的笑意加深,他缓缓道:“真是份不错的贺礼,朕收下了。”
全场听后一片震惊,这是十多年来左丘颉纳的第一个女人。而顾隰却是心中有数,眼神下意识地看向左丘飏——只见他脸上浮现了一阵茫然的神色,还有那毫不掩饰的失望。
这对父子真是太有趣了,顾隰笑着想道,忽而想起自己那随风飘零般毫无着落的心意,不免也是一阵茫然。
首野使节立刻笑得合不拢嘴巴,连忙连磕了几个头道:“谢皇上,谢皇上!”
然而左丘颉下一句话更是令全场惊呆:“今夜便叫她来迷红殿东阁来待寝罢。常广你来安排。”
“是,陛下。”心腹如常广,早就明白左丘颉的意思。但他并未立即离去,而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观察众人的反应。
左丘飏闻言惊愕地抬起头,紧咬嘴唇,一丝哀伤浮现在脸庞,却无法让龙椅上的人看见。
然而他这幅神态恰被另一人尽收眼底——坐在他旁边的左丘衍缓缓地伸手抚摸了拇指上的玉扳指,若有所思,一言不发,眼神闪过一丝凌厉——宛若洞若观火,神机妙计,皆在他手中运作自如。
而首野使节早已惊喜地说不出话来,那舞姬却是神色莫定,她吃惊之余却用眼角轻瞥了左丘飏一眼——然而后者心思并不在此,令她不免颇为心伤,犹豫片刻后也只能接受眼前的事实,响头磕了好几个才依依不舍地退下庭去,更是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左丘飏。
而一些入仕已久的大臣更是疑惑不已,更有的已经开始猜测皇上此举是不是有什么政治目的——是不是想要联合首野攻打卞国。
在众人正热议纷纷的时候,左丘颉不紧不慢地道:“现在时辰已到,想必宫中已是繁灯点缀,诸位便起身去观赏罢。”而后回身沉声道:“起驾。”
众人纷纷下跪:“吾皇万岁——”
【箭场】
玄直看着宫里这热闹非凡的景象,心中却突然想起已久不见的姐姐,不管是红墙绿瓦的深宫还是天地为家的江湖,他们要背负的东西一样重,念此鼻头竟然一阵发酸。
加上为铁寨复仇一事,本来就是一条难熬的路,自己既然选择了,就得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义无反顾……忽然心里一阵疙瘩,但又说不清的感觉涌了上来。
到底是什么?
又一次麻痹自己,不让有关的想法浮现在脑海,玄直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出了箭场。
然而刚出了箭场,便被眼前宫中的美景惊呆了。
他走过一个一个花灯,恰似聆听了一门有一门的心事,感觉世上的人就像这花灯一样,结识得如走马观花,恰是美丽也易被忘怀。
“玄直!”
他顺着那熟悉的声音回首,只见艾祁恰站在那湖畔转角边向他招手,而他身边则是一位打扮华贵、相貌昳丽的少年,一看便知是个皇族中人。
“艾祁!”玄直笑着走过去。
只见他旁边那位少年见了他眼前一亮,便微笑道:“原来你就是玄直,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