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陵,五皇子之陵寝。
左丘颉下令要在半年内完成,而从那时开始已然有了六个月,而蔚陵只是规制初成,离竣工还有好长一段。
“这…..”郭原急得如热锅蚂蚁,“是因为财库中有人做了手脚…..”
“手脚?”左丘颉冷笑,“做了那么久的手脚,你一直都在干甚?”
“臣……”
“启禀陛下。”一直在朝堂一侧的贺祥忽然谄媚地上前跪了下来,恭敬地呈上一叠文书。左丘颉接过后一目十行,眼神愈发冰寒,他道:“玉君侯何在?”
“顾侯爷身体有恙,抱病在府。”
这时左丘衍见机不妙,忙眼神示意一旁的胡不泊。后者立刻上前道:“启禀陛下,属下前不久得到了蔚陵的资金运转情况。发现掌管此事的穆桦大人私吞黄金近千两,但下面的碍于其淫威,不敢上报。”
左丘颉接过那文书,细细看了一遍,眼神内沉降而下冰冷的碎粒,道:“这么说是玉君侯与穆桦一同贪污?”
“陛下请明鉴!”马志神色凝峻道,“玉君侯向来有仁爱之心,且自身也无图财之由,不会做出这些事来!”
“请陛下明鉴!”郑烈也站出来请求道。接着也有一些臣子纷纷为其求情。
最后连七皇子左丘衍都道:“玉君侯的贪污尚未找到铁证,还请父皇斟酌!”
左丘颉看着左丘衍,不知为何此时见了他没了以前那种芥蒂,或许是因为他刚刚死里逃生回宫,二人关系就算再怎么单薄毕竟也是父子,顿生亲切感也不奇怪。更何况,左丘颉向来对左丘衍的情感就处于一个很微妙的临界。
说是关系淡薄的父子,不如说是闹别扭的孩童——对于左丘颉来说,他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几次都想把他彻底丢了毁了不再见了,但他终究是长大了,翅膀硬到自己不可轻易攀折的时候了——到了眼下,竟然也生出些感情来,不是那么令左丘颉生厌了。
而左丘懿此时面色不佳,却不动声色,因为他清楚地明白,穆桦贪污一案已是铁证在手,再多辩解只会令左丘颉怒火更旺。而这一切想必都是左丘衍幕后所为,念此左丘懿心中愈加烦躁,他不料左丘衍在暗处竟已做了那么多手脚。故这次自己一定要将顾隰打垮,让左丘衍羽翼尽失。
“好。”左丘颉颔首,神色如常地下令道:“高润,你去查办穆桦贪污一案,不许拖延。”
“臣领命!”
“退朝。”说完后起身便向后行去,常广连忙伴其右侧。
左丘衍见此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平日来为方便左丘颉拿笔或做事,常广向来都是在其右侧行,但今日却可以到了左侧,这莫非......他眼尖地注意到左丘颉青丝隐藏下右耳洞中薄薄的纱布,忽然顿悟。
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浊叹为可笑,呜咽为可悲。
父皇你又是何苦?
【四皇府】
夏末初凉,流火拂光,小院偏方,轻罗小扇,送来风清,一妇人静坐在院中的竹席上,温尔婉约的面容荡漾着幸福的笑意。
“再有三月,我儿便能见于世.......”
穆慈恩看着自己已有快七个月的胎腹,纤纤玉手抚摸在浑圆的腹部,慈爱的目光流连其上,企盼着一个生命的降临。
“娘!”欢愉的童音渐行渐近,梳着两个羊角辫的幼女欣悦地向她奔来。
“穗儿,莫跑那么快,会摔倒的。”穆慈恩一把将孩子搂在怀中,一手拨拉着两个可爱的小辫子来,还捏了捏那如瓷娃娃般的脸颊。
“不会不会,”穗儿稚气地摆摆小手道,“以后弟弟来了,穗儿要教他跑!”
“好,穗儿真乖。”穆慈恩笑起来,顺手便拿了个凤梨酥给她,道:“这是舅舅前不久送来的,很好吃呢。”
“真的?”穗儿伸手拿来剥开就吃了,圆润的小脸闪着笑意:“真好吃!”
母女二人,言笑晏晏,院落里飘荡着银铃笑语,温暖得令人酥麻。
“夫人,夫人.......”一个侍女小跑地过来,神色有些慌乱。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穆慈恩疑虑地看着她。
那侍女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她,悄声道:“穆桦大人给夫人您的。”
穆慈恩连忙接了过来,拆开了一读,脸色霎时惨白成一张宣纸,嘴唇也不断哆嗦着,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娘,怎么了?”穗儿看见娘亲如此,不禁皱起眉头,关切地问道。
她意识到穗儿还在,连忙换了神色,扯出笑容道:“没事儿......穗儿你去玩你的,娘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娘.....”
“冬梅,快带穗儿去房中玩。”侍女听闻立刻将穗儿拉走,穗儿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也知道事情不对,死命挣扎地不走。直到被娘亲呵斥了,才勉强让冬梅带走,只是那大大的眼睛里竟有泪花儿闪动着。
穆慈恩立刻备了马要去穆桦府,由于身上带着身孕,她行动极其不便,都要人搀扶着,稍一大动作便觉得腹中极难受,但她终究是咬牙忍着了。
路上马车一个颠簸,那腹部弹动了一下,那股钝痛更加明晰地袭来,仿佛能感到胎儿在腹中烦躁地冲撞,刺痛得慈恩几欲要呕吐出来。
终于折腾到了穆桦府上,慌乱地一进府中便是看到空落落的家院,院子里瓦片四溅地落在地上,那门板都破了好几个洞口来,萧条无比。
她简直不能相信双眼,忽看到一个家仆背着包袱要出门似的忙叫住他问道:“穆桦呢?”
“王妃......”那家仆看见她便跟见鬼似的,“穆桦大人方才已经被朝廷钦差押走了,说什么贪污国库黄金.......连穆旭翰林士也被带走了.......估计准备就得治您的罪了啊!”说完头也不回地撒丫子跑了。
“钦差......”穆慈恩如钉子般杵在原地,浑身像被冷水泼过。原先穆桦曾告诉她自己挪用公款之事,她本是苦心劝他,但后者却说急需大笔钱财做事,此次只是暂时借用,一定能赶在下江南之时归还,她便信了他,还帮穆桦隐瞒,怕旁人发现了去。这件事她连左丘懿都没有告知。
谁料这事终究捅出篓子来,一发不可收拾,还连累到了父亲。
“王妃,您要不要......”一旁的侍女见她这样便要劝她先回府。
谁知慈恩道:“荷月,咱们进宫。”
“啊?”
“去找爹和哥哥。”
“王妃,这样不是自投罗网吗?”荷月急了道。
“快去!”向来温柔如水的穆慈恩第一次这样吼了出来,吓了荷月一跳,她连忙扶着穆慈恩便走出府邸上车,马不停蹄地赶往去。
“王妃,咱们要不要告知四皇子......”
“别。”一提到左丘懿,穆慈恩脸上浮现无限的懊悔。当初左丘懿教她看好穆桦,叫他别做出出格的事来,但她终究是心慈手软,做不好事,现在也无颜面告诉他。
☆、王妃之死
话说另一边,穆旭穆桦父子两被钦差没好气地带到了刑部中。
那刑部尚书孙强本是左丘懿的心腹,奈何这次也无力回天,只因内阁大臣高润与他一同审理此案,他就算有天大本事也无法为穆氏父子两开脱了。
穆桦这厮,被钦差押上来后便一副惶恐的模样,还时不时用眼睛瞧着后面,希望穆慈恩能带着左丘懿能来救自己。相比来,穆旭则要冷静得多,但那平静的外表还是不能掩饰自己对这个儿子恨铁不成钢的痛心。
“穆桦,你私吞修建蔚陵的公款黄金三千两,可有此事?”高润厉声道。
穆桦一听便直流冷汗,他只记得自己贪了一千两,怎么到了这儿成了三千两了?且他贪污来的金子基本都挥霍了去,还有一小部分藏在府里,估计也被那些人搜了差不多。
“高,高大人.......绝无此事!”
“放肆!”高润一拍桌子,白胡子被气得翘起来,他怒气冲冠道:“铁证如山,你有什么好解释,说着便把蔚陵的财政文件、以及下面官员的口证记录悉数扔了下去——不过不是给穆桦,而是给穆旭。
穆旭双手颤抖着翻阅着这些文书,而穆桦在一旁瑟瑟发抖得抬不起首来。那穆旭越往下看,脸色愈发难看,最终愤怒地痛骂一声便把那些东西摔在地上,骂道:“败家子!你......你......”话就像卡在喉咙里,一句也吐不出来。
“我......我只贪了一千两......”
“你还有脸说?!”
“只一千两,那另外两千两黄金哪去了?”高润呵斥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罪到临头,还找理由妄图减轻罪行吗?”
“冤枉,冤枉......”
“如此贱臣,再这样下去,国库不被他吃空了才怪!”高润掷地有声。
一旁的孙强心中惶惶地也颔首,眼见的左丘懿的外戚就要遭受罹难却爱莫能助,且还要一齐赞同地看着这场面。
“来人,板子伺候!”高润喝令,两个衙役便拿着大板子上来了,吓得穆桦还未开打就差点晕过去——这打板子可不是私塾里边先生的戒尺,这一板下去重得可伤及五脏六腑,若是文弱书生,恐怕不到十板就得昏死过去,身体好些的就能挺个二十大板,若是练过些武,也就能挺五十大板,一百大板的是要看着折磨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