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门开,暗香袭来。
顾隰缓步走进那轻纱荡漾的龙床边,看到的便是躺在床上的左丘颉,心中不由一颤。进宝将灯又点亮了几盏,便识趣地退下。
顾隰站在床边,跪下轻声开口道:“臣参见陛下。”
左丘颉似乎气息很弱,唇齿皆是苍白煞人,微微道:“......倚青......过来......”
他竟没有问道刺客的情况,想必微生逆进来了他也是毫无意识,亦或是这时他的心真是被伤得太深。顾隰闻言顺从地上前,只见对方眼眸湿漉漉地,眼角还渗出血来,怪是凄惨的模样,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便坐在床边握住那双手。
左丘颉见此露出虚弱的笑容来,道:“倚青今晚陪在......朕身边.......”
“好。”顾隰心生怜情,执起那手吻了吻而后放下。
左丘颉见此苍白的手颤了颤,眼眸眨了眨,嘴唇微张,欲言又止。
顾隰见此了然,便轻轻拉起被褥躺进去,抱紧左丘颉。对方神色顿了顿,似乎是在短暂的思考,而后将身体贴近顾隰,露出虚弱的笑容来。近来的琐事繁多,今日左丘颉也是真的累坏了,闭上眼没多久,意识就随着绝望的涌动而慢慢消散。
顾隰发出一丝无声的叹息,微微加大手臂的力量,抱着左丘颉渐渐沉入梦乡。
缓缓的闭上眼眸,湖绿色便淹没在一片黑暗中。
机缘巧合,许在蓦然回首之时。
顾隰朦朦胧胧地醒来,才惊觉自己是睡在左丘颉的寝宫里,相互抱着的两人早已松开。他便下床走到一边,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来,只见天色还是一片漆黑,也不知几许了。于是便回身,不自觉地打量起室内的布局来。
天造地和,万福金安,镜前花后的帝王传统样式,皆是自己所熟悉的,不对的是.......顾隰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到床边——是这里不对劲吗?
他走向床前,只见左丘颉睡得沉,头早已歪出了枕边,身体蜷成一团,有些小孩子气。顾隰觉得好笑,便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头扶起,重新放于枕上,而后又将被子拉了拉。
而后觉得还不够完满,又将枕头挪了挪。
咔。
顾隰一下子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刚才那一声细小的声响绝对逃不过他敏锐的耳朵。他扶着枕头的手动了动,而后是惊讶地发先枕下竟有个小小的凹陷,而自己一夜睡眠竟没有发现这个异样。
他试着按下去,又听见那细微的声音。
这次顾隰准确地抓住了声音的来源,他不可置信地将目光移至床下,缓缓蹲下来,小心地将手伸入那矮梯之后,透过阴暗的幽光,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入口。
空的,矮梯背后是空的。
莫非是刚才的那个凹陷?顾隰不敢大意,看了看床上的左丘颉,便咬紧牙索性点了对方的睡穴,而后再次将枕头拿起,果不其然看见那凹陷已然变平,再一按——那矮梯下的入口便消失。
再来,那入口再次出现。
顾隰的好奇心嗖地一下燃起来。
他大着胆子,便量了量那入口——恰适合一个人钻进去。好奇心战胜了一切,顾隰便毫不犹豫地整个人没入其中。
一片黑暗,暗得如同淹没在时光中的谜团。
顾隰使出了师父所传的乾念,霎时手上出现了咒符,幻化出现一道青色的光圈,照亮了整个室内。
简单得只有一台,孤寂地诉说过往。
那台面上摆着一个精巧的奁子,奁子为银质但是有些许发黑,边上还镶有七颗不同颜色的宝石,整个奁子围了两条黄色的符咒,看起来十分奇怪。
暂且放在一边,顾隰的目光立刻被另一样物件所吸引。
那是一块绸缎,包成一个团,端端正正地放在台面上。顾隰拿起来便发现布头上竟印着寥寥数字。
顾隰将掌心靠近,透着手上的微光隐约可以看见:“荣烨一年,圣上下令,风家上下七十三口杀无赦。”
荣烨一年恰是左丘颉登基的那一年,仅在这一年就开始太开杀戒,这未免太残忍。顾隰在宫中已两年,却从未听闻过这件事,很快料想到这应是决不允许提起的禁忌。他虽多少见识过左丘颉的作风,此时却深深地感受到了此人极其的不择手段和残忍,不禁心中一震。
而后目光下移,见下面还有一行:“天造孽,漏杀一初生婴孩。携此另一半珏,逃逸无踪。”
半珏......两条似有可能又震天动地的思绪霎时缠绕在一块,顾隰忽然心中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忙把那布层层展开,仿佛展开了那埋藏多年的秘密——引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半珏。
半珏光鲜,唯等另半。
顾隰唇齿颤抖起来,忽然发了疯般摸索出自己的香囊来,拆开,拿出,两玉相合。
连纹理的构造都是一模一样的巧妙,连暗纹的相击都是那么珠联璧合,连那光纤色泽都如出一辙。
天衣无缝。
顾隰紧紧地盯着那上面的暗纹,只见在拼合之处渐渐幻化出一个异型的甲骨文——风。
太昊伏羲氏,以木德王,为风姓。
顾隰手微微颤动起来,脑子里如噼里啪啦地放鞭炮不断地冲击神经,残酷的事实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呈现在面前。
——师父,我爹是谁?
——隰儿,你莫多问,这块半珏可以告诉你一切。
——可是师父......
——不用多问,倚青记住,以后决不可涉入官场。
——为何......
——不要问了,赶快读书!
风,原来这就是自己的真实姓氏。自己总以为名字就叫顾隰,就叫顾倚青,别无他的缘由,别无隐瞒,谁料......
左丘颉。
此刻这三个字在他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冰凉刺骨,那个在他心中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在他心中奉为天命的皇帝,在他心中留下最初的那一抹情色的男人。
——倚青,这半珏是你的传家之物?
——回陛下,正是。
——既是如此重要的物件,万万要保管好来,怎可外露于人?朕给你这个,将它装好。
——臣谢过陛下。
那一句句竟都是谎言,从他口中说的似是真真切切,字字含情。如今伤得他痛彻心扉,刺入骨髓。
陛下,臣知道你是阴险狠毒之君,却没料到如此的阴狠。
顾隰此时竟是气火攻心,直感觉一股鲜血从心脏处喷薄而出,痛到极致。而后那鲜血直接由心涌到喉中,从嘴角渗出,提手抹去竟发现那血是黑色,顿时全身传来剧烈的痛楚,像是被人卸下一般,还能听见关节破碎的声音。
忽闻外面竟传来脚步声,顾隰心中猛地一颤,便知是内侍来了,忙运气暂且忍下那汹涌的痛感,收拾好东西快速上去,关闭,解穴,一气呵成。
常广从门外走来便看见顾隰这样坐在床边,闭着眼睛似是刚起来。
“侯爷,辛苦了。”
顾隰颤了颤睫毛,睁眼道:“厂公哪儿的话,本侯是恪尽职守。”而后望了一眼依旧沉睡的左丘颉,道:“陛下睡得如此香甜,那么本侯先回府了。”
“好,不送。”
“告辞。”
顾隰飞身离开了潜龙殿,背影是看不出的微微摇晃。
☆、中毒真相
【释月楼·半兰堂】
“除了西山派信物和那个平安锁之外毫无所获,或许不在他寝室?。”微生逆有些烦闷道。
“顾隰这人有必要查一下。”谬音除下那黑色的斗篷,冷漠地说道。
“他的身份不简单,有可能被左丘颉下毒控制。”微生逆若有所思道。当初自己甚是不喜管闲事,以为出来寻回灵骨便可回岛,没有查清楚顾隰,如今怕是不简单了。
“嗯,你自己也要小心点。”谬音也同意道,虽说他已然确定顾隰是那人的徒弟,也是十几年前的那男孩,但是一直未真正认真深刻查过顾隰。
“我明白。”
“我……”谬音有些迟疑地看着微生逆欲言又止。
微生逆将谬音抱在怀里,无所谓道:“师父想走便走吧,这件事我自己来解决,等我把事情解决了便回岛上陪你。”
谬音看不到微生逆强颜欢笑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道:“为何不留?”
“我禇承要留的是心。”微生逆放开谬音,坚定不移道。
“若是无心呢?”
“有,师父有心,只属于禇承的心。”微生逆浅笑着,吻了吻谬音的嘴角。
“我说过.....”
“那好,我如今告诉你我做不到。”微生逆直接打断道,一字一顿,“离不开,放不下,我尽力了。”
谬音一言不发,轻轻颔首便飞身离开,掩去眼底的悲哀与挣扎。
缘起缘灭,终是抵不过天命。
【顾府】
晨曦,雾破晓霭,拂去迷烟。
霍十方伫立在庭院中央,一双空洞的眼眸望着已然融化多时的池塘。忽然剑起水荡,在池塘上卷起层层涟漪,霎时漩涡的中央腾空而起一道道水来,幻化出几道蛇形的状态来缠绕住霍十方。而后者依旧平淡地执剑,对那几道水柱各个击破,或是按压,或是挑断,或是灭顶,快如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