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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 完结+番外 (林子律)


  苏锦没照顾过人,他生活的环境向来都是别人帮衬他的份。此时他见唐青崖憋在被窝里一言不发,生怕他憋坏了,竟伸手拽开那被子。
  唐青崖被他几个动作弄得从心烦意乱变成了怒火中烧。
  他刚醒来,发觉中了毒,一时不好发作。旁人让他“静一静”时的积攒的不忿此时找到了宣泄口,立时一掀被子坐起来,不顾太阳穴刺痛,朝着苏锦前所未有地不耐烦道:“你能不能别在我跟前碍眼!”
  苏锦正要试他额头温度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路,讪讪地收了回去。
  那张清秀温和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略显冷淡的表情,接着他仿佛极力压下了自己的不快,直起身子一言不发地扭头走了,末了狠狠摔门,发出巨大的响声。
  那扇不堪重负的木门发出嘎吱一声,本就因为主人少住年久失修,如今被灌注了真气、内力充盈地这么一摔,即刻歪扭几下,很废物地坏了,在风里簌簌发抖。
  唐青崖盯着坏了的半扇门良久,心中的气终于烧到一个顶点。
  好啊,都走了,觉得他好的时候恨不得掏心掏肺,稍微有点脾气了立刻撒手不管——好得很!
  他一边想着“滚你丫的”,一边把正要往地上摔的茶杯放回了榻边的小桌上,直挺挺地戳在床上,觉得浑身不舒服,心里说不出的委屈。
  唐青崖自暴自弃般掐了一把睛明穴。
  不知过了多久,茶壶里红竹给他添的热茶早凉透了,唐青崖瞥了一眼,拿起来刚要将就喝一口润润干得快要烧起来的喉咙。
  又是“砰”地一声,坏掉的半扇门从外面被推开,这下是彻底成了一堆废料。
  苏锦单手端着个不伦不类的茶盘,上面摆了几只小碗,另一只手提了个小酒壶——敢情他方才直接用脚招呼了那老迈的木头门。
  唐青崖额角微跳,眨眼的功夫那人气势汹汹地杀到他床前,也不说话。
  直到把小桌给他安在榻上,碗碟规矩地一字排开,酒壶凑到自己唇边喝了一口,苏锦这才以一种十分欠打、又说不出的坚定语气回答了唐青崖起先的“疑问”——
  “不能。”
  说完径直坐下,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好似要拿唐青崖如今大病未愈聊胜于无的美色下酒似的,苏锦又喝了一口,皱着眉点评道:“太烈了……你看我作甚?把饭吃了。”
  碗是白瓷,碟是青瓷,装的鸡粥和几盘小菜,清淡得一看就没胃口。
  唐青崖望向苏锦,无声地表示对他的鄙夷。
  可对方视而不见,又抬了抬下巴,开了尊口:“你不是常跟我说,就算天塌下来,饭也要好好吃么?”
  没有了方才那股子怪里怪气,苏锦的口气重新恢复成唐青崖熟悉的波澜不惊,入耳十分舒服。他觉得这句话仿佛是自己等了很久的,在一众令人耳朵生茧的“想开点”中,显得尤其与众不同的好听。
  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唐青崖心不在焉地扫了苏锦一眼,默默端了碗。
  鸡粥是红竹的拿手,可这碗入口却和以往味道有些不同——口味虽然淡,可温度恰到好处的暖,顺着喉咙一路入到胃里,又是种道不明的熨帖,只觉全身的戾气就此会被轻而易举地驱散掉。
  他含着口粥细细品,末了笃定道:“不是那臭丫头煮的吧?”
  苏锦咬着酒壶口,含含糊糊道:“……我做的。”
  唐青崖:“……”
  碗中盛的一粥一饭立时就沉重了不少,养尊处优惯了的唐青崖一时缄默,目光躲躲闪闪了一阵,终究落到苏锦拿着酒壶的手上。
  他的五指修长,骨节凸出。展开的掌心唐青崖握过,指根因为常年习武生了薄茧,比不上烟花地的肤如凝脂,手如柔荑。常言君子远庖厨,他竟从不知道,那手拿得起刀剑厮杀,也能掌勺烧火。
  苏锦生怕唐青崖没听懂般,补充道:“还合口味的话,当我拿来赔罪——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你别生气。”
  这可是他听过最蠢,但又最朴实无华的道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虐的,乖(心虚

  ☆、第三十八章

  抵达唐门的第三日,苏锦如同之前一样陪在唐青崖身边。
  他隐约知道了一些真相,却没问唐青崖到底怎么弄的,对方也不问他跑到嘉陵江畔的原因,两个人默契地闭了嘴,享受难得的静谧。
  苏锦这人不会风花雪月,实际得很,他偶尔和唐青崖聊天,翻来覆去,生平的经历却乏善可陈。倒是唐青崖,见他局促,自然地接过话题,从自己年幼时开始,讲到了后来,便自然而然地拐到唐玄翊身上。
  “……大师兄想要的太多,但他最开始的确真心对我好。”唐青崖单手托腮,讲起很久远的事,“我年纪小的时候不喜欢练武,他迁就着,说不喜欢就不练……那时他还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只是随我而已。后来我爹知道后,将大师兄落了个‘管教不严’的罪名,在刑堂的静室面壁整整三个月。一般弟子不入刑堂,这是很严厉的惩罚了……也不知道爹哪来这么大的气性,大约还是恨铁不成钢,又舍不得罚我。
  “大师兄那时还未及冠,心高气傲,受不了这般折辱。后来门中有人看他不顺眼的,私下里颇有微词,说他巴结少主。这话传到他耳朵里……之后就越发孤僻,冷面冷心,也同我疏远了。虽说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他落得如今,倒是情理之中——后来我想,大概他是对此事耿耿于怀。”
  好似所有的记恨都起源于很不可思议的小事,然后兀自埋在心底发酵,膨胀得越来越厉害,一发不可收拾……人性本就如此,记仇不记好。
  苏锦问:“他对你下如此狠手,你竟不恨他?”
  “恨……自然也恨的。但总觉得一报还一报,左右挨了他不少戒尺,也受了他不少恩惠。大师姐同他一母双生,受他牵连落了病根,后来又被他灌了药,至今不能离开寒潭半步,却觉得他可怜。”唐青崖轻声道,“算来算去的,怎么算得清呢?”
  “挨了戒尺能抵消这次算计你父亲的过错?”
  唐青崖弹了苏锦脑门一下,道:“知道你心里有气,只是如今事情都过去了,人得往前看——我若杀了他,毒就能解么。”
  他说得平淡无奇,苏锦正扣着他脉门,垂眼思虑许久,末了状似发誓道:“我不问你能不能好——索性不过最坏的打算,你今后若是个平常人,为师父沉冤昭雪之后,回到此处,我陪你一辈子便是。”
  唐青崖想了想,笑道:“蠢货。”
  他听了这话,竟觉得就算侥幸解了毒,日后平庸地过一生,已经得偿所愿。若是解不了毒,苏锦能陪自己个百日之久,倒也不算太亏。
  只是岁月静好终究为假相。这日唐白羽与唐红竹拜访,号称制出了解药,见苏锦一脸茫然,唐白羽接了唐青崖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把来龙去脉一一说与他听。
  “所以,由于那无药可解的毒,你暂时内力尽失、虚弱无比,成了个废人?”
  苏锦话音刚落,伸出手颇有先见之明地接住了唐青崖扔过来毫无威胁力的枕头,把最后两个音节咬得字正腔圆。
  狭窄的房间内聚集着好几个人,唐白羽惆怅地坐在一旁,而红竹忐忑不安地递过去一枚药丸,道:“我照医理配的,虽说七夜奈何解药方子失传了,但制法和效用求稳,并非发作迅速的虎狼药,应当……会有所缓解。”
  唐青崖被唐玄翊暗算了这么一下,万念俱灰好几天,如今死马当活马医,二话不说拿来就水吞下。
  饶是他有了心理准备,仍旧被那味道恶心了须臾。
  脸色由青到白地转了一圈,他方才咽下去,红竹又唯恐天下不乱地补充道:“就算我瞎猫碰上死耗子把七夜奈何解了,你的内力和一身武功也回不来……小师兄,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不是仙丹,你能捡回一条小命已经阿弥陀佛了。”
  唐青崖瞪了她一眼,言简意赅道:“闭嘴。”
  红竹放心不下,临走前拉过苏锦如此这般地絮叨一通,这才和白羽离开了竹苑。苏锦送他们到外间,夜里的雪化了,江水潺潺。
  “你现在知道我的事。”唐青崖拢着厚重的披风,他比不得以前,往灰色单衣的苏锦旁边一戳,几乎是两个季节的装扮,“差不多也该说点自己的了吧。”
  苏锦疑惑地看向他,唐青崖却不语,递过去一个眼神,把“等价交换”传达得淋漓尽致。
  “咳咳……我是偷跑的。”
  无比艰难地开了个头,后面的便好说的多了。
  唐青崖刚走时,苏锦失魂落魄好几日,被程九歌语言暴力了一次,好容易缓过来。
  眼看成都的事该知道的都知道,其余的牵挂也处理到位,三人即刻成行,往洛阳去,计划从高若谷那处得知一星半点关于那残破不堪的《人间世》的线索。
  鸣泉山庄乃一处皇商的府邸,又因与洛阳的父母官交好,山庄生意遍布全国,还有不少商户的东西被选为贡品,如今分外春风得意。
  高若谷此人很是奇怪,年逾古稀,有人说他武功高强,又有人说他智计无双。也因为有他的坐镇,鸣泉山庄才越做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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