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都是守卫,倘若把自己的情况败露,后果不敢设想。
毒痛却不体谅卿落现在的处境,如同恶魔伸出的利爪,生生撕开卿落单薄的血肉之躯,一分分,一毫毫,侵蚀脏腑,甚至销蚀魂魄。
沉寂寂,周围一片昏黑;冷清清,举目无亲可依;凄惨惨,世间孤身一人。
卿落闭上眼,心寒冷到极点。谁说不怕?卿落怕想起那日父皇若无其事地递过那碗粥,手中没有一丝迟疑,眼中没有半分不忍!怕想见父皇听到卿落的死,嘴角扬起得意的笑!
腹痛交织着心痛,卿落抓过素帕,连连呕血,染得素色一片惨红,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刺目的猩红,如一把钢刀扎进卿落的心,把一颗鲜血淋漓的心绞得粉碎。
“睡了吗?”房门被敲响。
“没有。”卿落一边回答,一边把带血的帕子藏进桌上的匣子,强忍住痛作出无事的样子。
梁易玄推开门,借着透过窗的月色看窗边的人,和蒙山初见一般清雅出尘,脸上却多了几分憔悴。
“卿落拜见皇上。”卿落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起身跪拜在地。
“不必多礼。”梁易玄亲自弯下腰拉住卿落的手扶他起来。
若不被拉住手,卿落还能提起内力勉强起身。可现在使尽力气起身,依旧抵不住脚踝已经无力支撑自己,只觉脚踝一痛,如同软弱无骨一般栽到……在梁易玄怀里!
卿落一惊,忙伸手去扶桌角撑住自己,勉强回到凳子上坐下。
“脚怎么了?可是受伤了?”梁易玄放开卿落,低头盯住他的脚。
“没……”卿落一撒谎,心竟然怦怦跳得厉害。撒谎对卿落来说,真不是一件易事。
“不必如此拘束。”梁易玄大方地一笑,“让朕看看。”
“不……”卿落的“不”字还没完全出口,忙咬住唇忍下脚踝一阵强烈的痛。
梁易玄蹲在卿落脚边捏了捏他的脚踝,沉声道:“看来伤在骨內啊。”
“应该不碍事……”
“怎么会不碍事,应该很痛吧。”梁易玄握住卿落的脚踝,提起一股真气,把内力度往卿落体内。
“不……”一时情急顾不得行功忌讳,卿落感到喉间涌上一口腥甜,忙闭了双唇生生咽下。
梁易玄看了看卿落,示意他不要说话。
卿落只觉脚踝发烫,也不再剧痛难忍,纯净而刚强的真气如同春风吹遍全身,竟连腹痛都缓解了不少。
梁易玄收住内力,沉声道:“看来非楞严珠不可。”
卿落低头不语,自己不过是晋国质子,怎敢劳动他梁国镇国之宝。
“天色不早,你有伤在身先休息吧,我明日再来。”梁易玄起身看了看卿落,又看了看离他几尺外的床。他的腿伤成这样,能走得过去休息么?
他不是要走了么?卿落抬头看了看,他怎么又站住了?
“你的腿受伤了,走得了路吗?”梁易玄问道。
“可以自己想办法……”卿落支支吾吾道。
“别勉强自己,我帮你吧。”梁易玄俯下身,搂住卿落的腰,轻轻便将他抱了起来,走向床边。
卿落的心头像揣了一只兔子在怦怦跳动,跳乱了分寸。已经忘了和他身份有别,他的温柔和爱护对于卿落,美得就像一场梦,令卿落手足无措。
“你真轻。”梁易玄笑着说了一句,把卿落放在床上。他不再如蒙山初见时那样故作冷漠,卸下冷漠伪装的性子反而很柔软温和,令梁易玄忍不住想爱护,“有什么需要就让人告诉我。”
卿落点点头,心中有些凌乱。不能想,不能想太多。和他没有别的,不能有别的。
☆、你们都想虐我(上)
越凉宫,御阳殿,夜。
跟随的內侍太监都被命令候于殿外,梁易玄独自谨慎地走进御阳殿。
穿过宽阔明亮的前殿,走过稍显昏暗的廊道,梁易玄保持着君主本能的警惕。
“啪啪……”暗处传来一阵动静。
梁易玄右手按剑,凝聚内力,明目如电细细察看,水面上一阵白影扑腾而起。
“倏——”长剑如龙腾空而起。
“啪!”白影应声而落,水面溅起一阵巨波。
梁易玄头也不回,径自走向后殿。
后殿不似前殿宽阔,殿顶悬着错落无序的明灯。仔细看,却是合于上天紫微垣星象。紫微垣,天子之宫。
梁易玄虽已熟悉这里,却依旧十分小心,步伐不能上合星象,失了帝王之数,暗处机关便能让人瞬间成为一滩肉泥。
一步踏玄戈,梁易玄心下仔细计算着各星方位与步数,小心地踏出下一步。历过文昌北斗主星一百六十余,终于在北极星的位置出现一座玉山。
玉山高丈余,却山石岩泉,精致非常。
梁易玄并无心欣赏这些,目光上移,山顶楼阁之顶赫然有一光华璀璨的明珠。
一跃而起,一边用食指对着山在空中画出解密图案,直到山顶,梁易玄一伸手,摘下五色缤纷的明珠。
霎时,后殿百余盏灯全部熄灭!
只有手中明珠幽幽闪着明光。梁易玄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将明珠裹住,藏入衣中。后殿顿时一片漆黑。
梁易玄不紧不慢地重复着来时的步伐,紫微垣星象谙熟于心,闭着眼睛也能走出来。
越凉宫,长禧殿,早晨。
“听说,晋国有人来了?”姜太后一边绣着手中的孔雀,眼中闪过一丝喋血的敌意。
“是的。”何嬷嬷连忙低头弯腰回答,“是晋国九皇子。”
“哼!”姜太后手中的针狠狠扎上丝绸,停止了手中的刺绣,“卿万里,这个贼子还敢送他儿子来梁国!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太后……”何嬷嬷慌忙跪下,“这,这次是讲和,所以卿万里送来人质以表诚意。”
“诚意?”姜太后拍案道,“自从他杀了哀家的妹妹,哀家就不会相信这个贼子有什么诚意!现在来表诚意,他也太小看哀家!这是谁的主意?谁的主意!谁要和晋国和好的!哪个大臣!哀家要灭了他九族!”
“回太后……听说是皇上力排众议要和晋国修好……”
“昏君啊……”姜太后头一痛,跌坐在椅子上,“你姨母从小对你那么好,你却和杀她的仇人去议和……天哪!天哪!”
“太后不要动怒,保重玉体啊。”何嬷嬷忙扶姜太后坐下,“太后,如此大仇,怎么能和晋国修好。我们干脆就……”
“好!”不待何嬷嬷说出口,姜太后心中便已领会,“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哀家与卿万里不共戴天!”
越凉宫,长禧殿,傍晚。
全靠内力坚持,每走一步,卿落都如同踝骨再碎裂一次,却掩饰了脚上的伤忍痛跟随着宫人走了好久。
步入偌大的宫殿,正值太阳将落,最是阴森晦暗,不禁觉得冰冷骇人。
转到后堂,嬷嬷宫女退到一侧。卿落不用想也知道堂上坐的是谁,便一搴下裳跪拜:“卿落拜见太后。”
姜太后暗自握紧了拳,也不叫起身,问道:“晋国九皇子?”
“是。”卿落轻声答道。
“卿万里是你父皇?”说到“卿万里”三个字,姜太后不禁狠狠咬着牙,似乎能把叫这个名字的人咬死。
“是。”君父名讳不能直呼,卿落心中虽不舒服,怎奈在人檐下,只得忍着。
“呵。”姜太后冷冷地笑,令人毛骨悚然,“赐座。”
一旁的嬷嬷忙搬上一张凳子。
卿落微微抬眼,凳子上放着软垫。心底疑虑丛生,这样的戏码,从小在宫中怎会没有经历过。记得十岁那年,坐上淑妃宫中的凳子,垫中藏了千百尖针,那痛,到现在想起还不禁心颤。
卿落摇摇头:“臣跪着就好。”
卿万里那老狐狸的儿子,果然也是狡猾,姜太后心中更恨:“既然不识抬举,那你就跪着吧!”
姜太后回头对何嬷嬷使了个眼色,何嬷嬷立刻领会,命一旁的宫女端上盛着滚烫茶水的金杯。
“九皇子初来乍到,哀家也没什么好招待的,特备香茗,聊表寸心。”姜太后干巴巴地笑道,“你可不要嫌弃啊。”
“卿落不敢。”卿落抬头看看宫女端着盘中的金杯,杯中茶水散开浓浓的雾气,不禁迟疑。
“怎么?”姜太后眯了眯眼,“你看不起哀家?”
“不敢。”卿落把心一横,伸手去接盘中的金杯。只是他能想到茶水滚烫,万万想不到这金杯刚从炼炉之中取出!
“哧——”一声,皮肉焦灼,双手剧痛,卿落本能地连忙松开手,将杯打翻在地。
顾不得手上皮肤都被烫焦烂,卿落只跪伏在地。知道已经入了圈套,想要保身,万不可能。
“真是大胆,竟敢公然羞辱太后!”何嬷嬷在一旁吼道,“太后一片心意,你竟然故意将茶水打翻,分明是存心对太后大不敬。”
“卿落并非有意。”手痛得只能咬牙强忍,卿落知道解释徒劳,只答了一句,便跪着任由他们罗织罪名。
“哼,好个狂妄的晋国皇子!”姜太后拍案怒道,“竟然连到我梁国也敢撒野!分明是藐视哀家藐视我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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