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茶结束,他用大拇指与中指将茶碗盖好相夹,轻摇几下后,这才将一盏香茗才送上来客……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间似乎有一种无声而清悠的背景音乐响起,是一种绝佳的视觉享受,虚静恬淡,天人合一。
叶剪秋接过茶杯,却并没有入口,只是静静地欣赏对方那无以伦比的品茶仪态。
杯里清香浮清趣,先闻圣妙香。
只见他左手端起杯托,右手轻轻地将杯盖揭开一条缝,从缝隙中轻嗅其香。最后左手托杯,右手将杯盖的前沿下压,后沿翘起,从开缝中品茶,小口喝入茶汤……
叶剪秋赞叹地回过神,俗话说富贵三代知吃穿,五代方知文章,五代之后才出真正的贵族,而对方那种无法言喻的高贵和优雅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叶剪秋学着对方的动作,将杯盖前沿下压轻尝一口。
他不太懂茶,但口感微苦回甘,韵味悠长。对方是行家,总不会错的。
☆、九十三
三年前,鸣岐和螭国国王班布并肩站在苍澜山头。
晴空万里,视野开阔,他们站在高处遥望富饶美丽的青鸾,年轻的国王班布伸手指向远方:“我目光所及之处,将是收留你的回报。”
班布指的是绵州,霸州,崇州和瀤州。
天下分九州,班布就想要一半。
他的眼神可真够好的!
鸣岐点头同意。
这土地之约,口头承诺最不可靠。
螭国人也知道,寄身篱下的落难皇族根本没有资格和他们谈条件。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将来这个鸣岐会如何,但是这笔帐算的越多越好,最起码,先辈丢失的鹰头山,他们很想用十倍百倍的“赔偿”拿回来!
虽然眼前这片土地,对他们来说都是雾中花,水中月,吊在毛驴前面的红萝卜,但是,他们都很喜欢这么做。
螭国人性格很有特点,他们憨厚,直接,心里想什么,也写在脸上。而且最相信第一眼的朋友,如果你重信守诺,他们会和你真诚相交,哪怕豁出性命。如果你一旦欺骗,这辈子也翻不了身,他们永远都不会再相信你,就算你死了他们还会啐上一口!
他们尤其相信对方的皇族身份,高贵而又优雅,若鸣岐它日功成,那螭国就赚大发了!
天真而又率直的螭国人,不知道自己遇上了不按常理出牌的青鸾人。
果然没过多久,那四州就少了一个。
当一只通灵雪白的鹞鹰飞到鸣岐的肩头,打开它腿上包裹的秘信后,纸条上只有一个女人的名字:“乔玉英。”
鸣岐挑起了嘴角,意料之中。
鸣岐立刻回书:“绵州。”
鹞鹰三天后才回,纸条上两个字:“成交。”
一州一百五十县,上百万公顷的土地,就这样被一个女人换来,真是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棋子。
看着两国“君主”对画饼般的土地如此认真,在指间弹来弹去,若是那真正在临月城的正主知道了,估计得活活气死。
洞内落雨叮咚,小虫窣窣,花香淡淡,寂静清冷。
鸣岐净手点上第二根檀香,斟了两杯酒在黑色螭虎高脚杯中,轻轻推了过来后,道:“喝了它,我给你讲个故事。”
两人举杯示意,一饮而尽。
美酒后劲很足,酒意上头,脸红如梅的叶剪秋托着腮,大着胆子直视对方那双金眸,除了羽毛有碍观瞻外,仔细看那双眼睛还是很有特点的。眼形细长眼尾上挑,眼线嫩粉粉,睫毛鲜红红,唯独瞳孔如烟雾缭绕的金色漩涡,仿佛能将人深深吸进去。
他摇了摇头,避开这双能摄神心魄具有催眠功能的眼睛。
鸣岐终于开了口,虽然他声音暗哑,但低沉浑厚,讲起故事来别有一番味道,尤其是这种神神怪怪的故事,很像夜里听聊斋。
开国之君起自匹夫,提三尺剑而得天下。虽是马上得来,却说成受之天命。
一百多年前,青鸾国并不叫青鸾,是一个叫玄的国家。螭国也不叫螭国,是一个叫井的国家。
而鹰头山就在井国境内,很多神话给它编织了华丽的外衣。有人说它是天上瑶池冰莲石被仙人无意踢落,也有人说它是白头鹰神幻化而成,更有人说它是仙人登天之梯……鹰头山的一峰一岭,一沟一壑都和神话有缘。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古代人即使坐在几层楼的高处,都觉得很接近天庭,更何况那高耸入云的鹰头山?
由于鹰头山地势较高,地形险峻,加上常年冰山雪顶,很多人都想征服它,也是很多勇士心中的执念,人们都希望能登上那最高处接近上天。
四个胆大的年轻人上路了。
他们四位异姓兄弟关系非常亲密,因为有一个共同的爱好——探险。
古往今来,那种冒险的因子总要活跃在一些人身上。
探险精神是人征服自然的伟大探索,是人的本质力量在对自然的超越的具体体现。正是那些敢于突破局限,勇闯未知的探险家推动了人与自然世界的关系,让人从几百万年的发展中逐渐占据了主动。
他们来到了鹰头山,山脚下仍是美姿秀美,清山郁郁,森林遮天盖日,越往上走,气候越寒冷。经过多日的攀爬,才堪堪来到雪际线下方。
那是一个神奇的夜晚,也是改变四人命运的时刻。
事后证明,“神迹”真的发生了,但却不能正大光明的载入史册,只能在宫廷内那最隐秘的红泥密档中封存。
世人对此传言很多,说是他们遇到仙人指化,成为仙体。也有人说他们四人本是天神,在人间渡劫,但是,令大多数人最为信服的说法是,他们四人均是先古神兽,在鹰头山灵气充足之地觉醒了血脉……
其实那个不寻常的夜晚,是有先兆的。
晚上戌时,气候突然变幻莫测起来。
开始是大雨雷电,鹰头山巅金光万道,惊心壮观,数十里可见,后人称其是“雷火炼山”。不一会儿开始放晴,云散雨收,月如车轮,圣光照地。四人还未松口气,忽又开始降温下浓雾,浓雾袭来时太过厚重,汇集的雾水加上低温结成晶体状,如同道道银条从天空落下,东飞西挂,鹰头山挂满了条条雪链,雾气在空中飞舞凝结成状如雪花般的碎玉片。
浓雾几乎下了一夜,当第二天快要破晓时分,浓雾被突兀的狂风吹散,接着是阴霾暗淡更加阴冷的天气,猝不及防天鹅毛般的大雪忽然而至,一柱香内积雪竟然下到一尺三寸深,四人皆叹,他们从小到大,也没有见过下得这么快这么大的雪,几人站在雪地里,白花花的雪片遮挡天地,根本看不到对方人脸。
四人惊呼不已:“天地如此,祥瑞亦妖孽也?”
此时,巨响如雷,震彻天地,空中突然乍亮,天上出现一颗发射红光,来去自由的“星星”。
据鸣岐所言,称其白光如银,珠大加拳,灿然不可正视,十余里间山石皆有影,如初日所照,远处但见天赤如野火,其行如飞。
此星一出,大雪骤停,天地安静,鸟兽绝迹。
几人大骇,起身欲追,无奈山高路险,举步维艰,只得眼睁睁地看到那颗“星”裹着红光落入远处半山坳,落地之处,冰雪瞬间溶化,水流如瀑布般从山顶泄下。
很快,星内出现几位衣着奇特,面目古怪浑身发蓝光的“仙人”。只有短短一柱香的时间,如太阳般燃烧的一团“星”很快就重新飞起,然后在天空中三来三往,从东北向西南,消失不见其踪。
不等黎明,几人立刻出发前去那颗“星”遗留之处,历尽千辛万苦,终到目的地后,发现方圆十里都是烫脚的灼热。他们一直苦苦等到天色大亮时,周围热气方才散去。他们上前,发现那颗“星”曾停驻之地,有一处水桶大小的圆形洞穴,人趴在洞口,可以感受从下往外喷发的热气。
一人立刻系上绳索,下洞底查看,初入洞口时,四周各种宝石熠熠生辉,还没有来得及兴奋和狂欢,洞底似乎有劲力往下狂吸,人下去后很快就不见踪影。
其它三人惊慌,又派一人下去,结果很快也没了声响。
留在地面上的两人心一横,决定一起结伴下到坑底探查个究竟,结果到了半途,风声大作,两人也被卷入洞底。
洞有多深?鸣岐的比喻就是,人在掉落的时候可以睡一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终于达到洞底后,果然发现其它几位同伴也在洞底,他们均呼吸自如,四肢健全,并没有一位损伤。
四人开始查看洞底奇观,发现这里到处是发着红色光芒的石头,摸上去石头不仅发热滚烫,而且石头上渗出如发丝般细微而又鲜红的液体,如同温暖的活体般呼吸有生命。
最后四人得出结论,他们找到了大地之母的心脏,而那红色的液体,就是大地之母的鲜血。
这四人胆大异常,有人伸出手指沾食。很快,沾食者身体发生异变,在地上一滚,便化为兽形——一只帝王豹。
兽形仍能口出人言,而且变化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