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听得似懂非懂,只呐呐点头,后又小声追问,“那,小姐,您说平王什么时候会将您接到府里去呢?”
她别的不盼,只盼着自家小姐得了平王的宠信,好杀杀那一车队一起来的女人们的威风。
宰相家的幺女,能和那些个旁门左道的一样么?可偏偏来时没有显出半点特别,那些个人虽然面上恭敬,背后都在笑呢。
绿水撅着唇,有些不服气。
陆宛茵却是笑了,“这我怎么说得准呢。”她话说的轻巧,扣在窗沿上的手却紧紧捏的毫无血色。
陆宛茵是带着野心来的,她愿意暂且委屈自己,为的是能实实在在掌握在手里的荣华,而不是那浮光掠影一般的情爱。
此刻小院的另一处,低矮的院墙上一个脑袋若隐若现。
李曼双费劲儿的巴拉在墙头,一边要注意着身后不被其他人瞧见,一边还要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避过外头巡视的卫队。
等卫兵背着长枪又走过一圈,她一使劲儿,从院墙上跳了出去,低着头就跑。
安远站在不远处,瞧见了这场面,微微眯了眯眼睛,又抬了抬手,让一旁一个小侍卫跟了上去。
李曼双很快注意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她眉头皱起,只当不知。走了好一阵,她四下熟悉了地形,便猛地加快了脚步。那小侍卫给她绕了两圈,有些昏头昏脑起来,正犹豫着往哪儿走,却给猛跳出来的李曼双一掌打在后颈处,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李曼双干脆利落的拍了拍手,扭头就走,却瞧见一个抱着奶娃娃的男子站在巷子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让她讶异的是,这抱着孩子的男子长得实在太过好看了些。仔细看来,便是她们这趟一起来的,素有京城第一美人称号的陆宛茵在他面前也要失了颜色。
可长得再好看,李曼双都不会留着对方坏自己的好事。她是要跑的,谁要在这儿给个面都没见过的平王当小妾?
她眸色一冷,正要上前,那男子身后又走上来一个仆妇打扮的人。那仆妇脚步沉稳,眸光冷然,一瞧便知道是个练家子。
李曼双的脚步生生止住,原本握成拳头的手掌也慢慢的松了下来。
她将脸上的果决换成犹豫踌躇,眸中瞬间挤出水来,无助道,“他,他刚才要追我,我害怕……”
季萧抱着阿元,一时判断不出李曼双话里的真假。
今春看看地上躺着人的打扮,一时眸色更冷,问道,“不知姑娘因由何事被平王身边的侍卫追赶?”
季萧闻言略一吃惊,再定睛看去,那倒在地上的小侍卫的衣服果然与家里小五身上的差不离。他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离李曼双远了些。
“姐,姐姐,”阿元盯着李曼双瞧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季萧这两天给他教的人称,傻乎乎的开口指着李曼双,半是向季萧邀功似的嘿嘿笑了。
季萧拉下他的手,胡乱的低声应付过阿元,“对,是姐姐……”
这会儿哪是叫姐姐的时候?
李曼双想,这会儿说了谎话反倒要一个个圆回去徒增疲累,倒不如实话实说。若是他们不买账,执意要与她作对,她也有与之一拼的把握。
实在不行,那边不好有个孩子可以下手么。
人人为己,李曼双不觉得自己有错的。
“我,我是京城来的,我爹贪图荣华,将我送过来给平王当妾室的,”李曼双泪眼汪汪,看着有几分可怜的模样,“我不想给人当妾室,我要走……”
她这么一哭,季萧难免有了些同病相怜的感触。当年他不也是从家里跑出来?这中间的苦处与辛酸,他是明白的。
“他的伤,严不严重?”季萧轻声问道。
李曼双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那在地上躺着的小侍卫,摇了摇头,“他就是晕了,指不定下一刻就醒过来将我带走了呢。”她已然瞧出季萧神色里的松动,言语间添柴加火更甚。
季萧果然更加犹豫起来,他看看今春,又看看李曼双,下了决定,“要么,要么你就走吧,这人,一会儿我帮着送去医馆。”他想了想,又叹一口气般,“你要跑快些,免得给人抓回去了。”
今春站在季萧身后,没想到他心这么软,一时之间心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李曼双轻笑起来,她对季萧拱了拱手,颇具江湖气的道,“谢过,后会无期。”
她说着快步往外走,没一会儿消失在了窄弄堂之间。
城门口,一早出城去了军营的沈淮与温冲,一前一后的骑马进城。
骏马的脚步渐缓,小跑着往里去。怎料一边忽然冲出一个莽撞的身影,二话不说闭着眼睛就要往马蹄子上撞。
沈淮一惊,连忙勒紧了缰绳,整个人跟着马一起向后猛仰去。他眉目俊朗,身子矫健,一时让李曼双看得呆了。
他,他可长得真好看。同样是男子,与方才她见过的季萧却完全不是一种好看。若是要说,他们两个的差别就是一柔一刚,各自有说不出的好。
“你没事吧?”沈淮堪堪将马稳住,他偏过头去看着地上站着的那个傻愣愣的少女,眉头不禁皱了皱。
守城的侍卫连忙跑来,长长短短的将李曼双斥责了一顿,恨不得当着沈淮的面表一表忠心,将她押走关进大牢里去。
李曼双心里来了火气,这些个狗仗人势的侍卫,一个个还不是都靠着那劳什子平王?实在让她半点儿看不上!
沈淮这些天得了季萧滋润,心宽非常,此刻倒没多生气,顶多被李曼双的目光瞧得有些不耐烦。他偏了偏马头,随口道,“若是没事,就快些离开,别在城门口堵着。”
李曼双笑着脆声道,“好,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她可第一眼就有些喜欢他了。
沈淮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仿佛白天见着了鬼,这下断定这少女恐怕脑子有些毛病,一句话也懒得再跟她说,只管自己驾马离去。
温冲骑马跟在沈淮身后,回头反复的看了李曼双几眼,他怎么觉着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丫头?
守城的侍卫因着沈淮的话,也不敢拿李曼双如何。李曼双大摇大摆的折回城里去,悄悄地跟在了沈淮的身后。
闹市之中人流往来不息,沈淮一时之间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他跳下马,让下属将马牵走,自个儿在集市里头转了转。
东头的卤味店是阿萧爱吃的,沈淮进去买了两斤牛肉。
街口的馄饨铺子还没关门,他又去给阿元买了一碗馄饨。四下看看没什么好的了,这才快步拐进弄堂往里走。
李曼双屏息远远的跟着,眼瞧着沈淮提着东西走进了一处小院子里。小院门前站着四个侍卫,均是眸色漠然,模样正气。
李曼双弹了弹舌头,啧的一声,她背身靠在墙上,回想着沈淮的模样,心里直痒痒。
这样的男人才是极好的呢,一瞧便是有本事的不说,责任担当定也不少的。那什么平王,一定连点渣都比不上!她要按着自己的喜欢,无论是嫁人还是生活。
她原本是想跑的,可如今见了沈淮,却有些改变了主意。跑什么?那平王也不一定能抓到自己。那一院子的温柔乡,他能不能想起自己都不是个准数呢李曼双拉了拉自己的裙摆,抿唇将头顶上的两只钗子取下,又褪去自己手上的一只玉镯子,最后看了一眼那紧闭的院门,这才转身快步离去。
第40章 心事
阿元穿着一件薄秋衣站在院子里的水缸边上。他费劲的扒拉在缸沿,张望里头来回游动的活鱼,一双眼睛跟着鱼儿的游动滴溜溜的转来转去。
季萧站在阿元身边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拿着一块湿布给阿元擦脸。
他垂眸想起方才在巷子口遇见的李曼双,心中有些不安宁。自己还是太过莽撞了,对方来路不明不白,怎么好因为一两句话觉得同病相怜而出手相帮呢?不说他现在自己都并不宽裕,过的是胆战心惊的日子。
虽然那侍卫醒来时季萧告诉他自己并没有见过李曼双,而那侍卫也信了。可季萧此刻全是后悔着自己恐怕给沈淮找来祸患。
中间无论出什么纰漏,一步错就是步步错。
他轻叹了一口气,正要回身,便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沈淮将手上的东西全都交给了今春,他两手空空,紧紧地环住季萧的腰,偏头在他的脸颊上反复亲了三四口,然后低声问,“阿萧今早上出去了?”
不过是早上一会儿没见,心里便想的紧,恨不得将人给揉到自己怀里去。
“啊,”季萧低着头,含糊的应了声,他心跳渐渐快起来,不安稳的情绪更甚。
若是追查下来……
沈淮见季萧神色有异,大概也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左不过是因为李曼双的事情,今春刚才已经仔仔细细的告诉了他。
季萧的心肠软,他是知道的,这怪不了季萧。他从小给人苛待,养成个有些内向的性子,又有那样的经历,李曼双用那等“不愿意委身平王”的借口来搪塞,多半是会在一时间让季萧觉得同病相怜。
小到这里,沈淮难免心中有愧,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沈淮握住季萧微凉的指尖,放在自己的手心捻了捻,依旧拥着他,说话时热气扑在季萧耳边,“我今日出门瞧见不少有趣的,改日咱们一块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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