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依稀可见刻着“夷湘”二字的残碑,原本便十分浓郁的焦味几乎是立即强劲了十倍有余,虽被楚策捂着口鼻,但周光璟仍是忍不住咳嗽起来,艰难地道:“这鬼地方还真是邪性……我现在觉得我们可能是被骗了,百里孤灯要是能在这种地方隐居他就不是神医这么简单了,他应该直接升仙。”楚策捂在他脸上的手力道渐渐减弱,周光璟轻轻地按上他的手,侧眼看他,“阿策你怎么了?”楚策脸色惨白,听见周光璟叫他,勉强抬起头,露出一点微笑,只是这丝笑意转瞬即逝,他头一歪,昏倒在周光璟身上。
周光璟大惊失色,“阿策!“
杨泽忽然道:“百里孤灯有没有升仙我不知道,但有一件事,周兄弟你确实猜对了,可惜你猜对得太晚了。”周光璟不由得转头看他,“什么事?”杨泽平静地说:“你们被骗了。”
见周光璟愣住,杨泽顾自道:“正如你方才所言,这里不是什么鬼寨,更不是夷湘,是我为你们设下的一个陷阱。在蜀城我替你们清理都拉乌之后,我曾拍过楚策的肩膀,就在那时,我在他身上下了蛊,而他心智不坚,为蛊毒所侵,所以近日才会心痛渐发,我给卜羲制的糖丸,其实也是养蛊所用,能解一时之苦,但日后再度发作,只会越来越痛苦。不过楚策他内息深厚,能压制蛊毒,我为求激发蛊虫,所以带你们来到了这里。”用力抽了抽鼻子,道:“将激发之药投入火中,烧出的这个炽热而浓烈的味道,是情蛊的挚爱。”
周光璟眼底渐渐发红,哑声道:“情蛊?”
“是,情蛊。”杨泽平静地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于武功一道上不及你们许多,为防你们发现,我只能用这个。在睡梦中,蛊毒会使人记起自己心底最深刻的执念,被自己的执念所困,便会中蛊。”
剑鸣响起,无妄出鞘,周光璟握着无妄,剑锋贴着杨泽的脖子,只不过用了一分力,杨泽的脖子已是血流如注。周光璟说:“把解药交出来。”
杨泽看他的眼神略带一丝怜悯,似乎脖子被架着把剑的不是自己,“谁会没有执念呢?但是楚策太过执着……你放心,他会沉睡在一个美梦之中,只是他不会再醒过来了。”
周光璟咬牙一字一句地道:“你为什么要害他?”
杨泽只平静地道:“受人所托。”
周光璟轻嗤一声,“为了卜羲?”
杨泽坦诚道:“是,他说,杀了你、楚策,两个或一个,他就能救卜羲。”
周光璟嘲讽地道:“世间如此奇人,医术胜百里孤灯如此之多,竟肯屈尊降贵来谋害我和我师弟两个小辈。”
杨泽眉宇掠过一丝阴郁,道:“百里孤灯医术再是高超,也治不好我的卜羲。”
“自然是治不好的。”周光璟冷声道:“又不是大罗神仙,何来起死回生之术?”对上杨泽震惊的目光,周光璟道:“杨泽,卜羲其实早就死了,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杨泽是黑的,以及卜羲是个已死之人的设定,我觉得还写得蛮明显的,大家看出来了吗?情蛊惑这篇好长,不过终于能看到尽头了 _(:3 」∠)_
☆、情蛊惑(十二)
杨泽脸色刷地惨白,嘴边仍旧残留着一抹僵硬的微笑,语气平静,甚至显得十分温和,他说:“不对,卜羲她只是受了伤而已。”
周光璟凝视着他颈间如注的血,顾自说:“传闻前朝镇国王曾权倾天下,遍寻方士以求长生,后战死沙场,亦有传闻是飞升而去,徒留衣冠冢,墓中收有长生之术,可活死人肉白骨。他就是用这个来与你交易的,是吧?”
杨泽脸色僵着的微笑渐渐消失,眼神冷若寒冰。
周光璟继续道:“卜羲早在许多年前,就为救你而死,你不肯相信这个事实,为她施以秘术,保持尸身不腐,并在她身体里种了傀儡蛊,以控制她活动如常人。虽仍与她身体相守,但你心知这不再是你的卜羲,所以一直跋山涉水,在寻找重生之法,甚至甘当他人走狗,不惜戕害无辜性命。”
杨泽眼底显出猩红,原本清秀的面容变得狰狞可怖,颈侧的无妄入肉更深,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他却依然无知无觉一般,死死地瞪着周光璟,声音沙哑,“说我是走狗?戕害无辜性命?周光璟,你又有什么资格……”
“我是没什么资格说你,因为我也是走狗,我也戕害无辜性命。”周光璟打断他淡淡地说:“所以,走狗对走狗,再公平不过了。”
杨泽古怪地冷笑一声,说:“我劝你放弃,你与楚策两个,我只要杀一个就能救卜羲,掌罚长老来抓我时你们曾帮过我,我不想把事情做绝,我的蛊术不是达久那种废物能比的,你与楚策虽然厉害,但同我修的并不是一道,加在一起都未必能防住,如今楚策将死,只剩你一人,不会是我的对手。”顿了顿,他仿佛脖子上并没有架着江湖闻名的凶器一般,抬手随意地抹了血,脸上甚至再度露出平日里那种温和明亮的微笑,“周兄弟,你该明白的,楚策他希望你活着。”
“我明白,”周光璟说:“我也希望他活着。”说着转身一弹指,手中一粒黑色的小药丸“嗖”地射入周光璟之前点着的火堆里,几乎是瞬间,火堆里散发出一股带着丝丝苦味的药香,与这里弥漫着的焦糊味相比,可以说是奇香,闻得人精神一震。
卜羲万年冰封的脸却忽地起了变化,她脸色通红,周身却仿若置身于冰窖一般颤抖不止,原本固定在一点的眼珠子艰难地转了起来,僵僵地盯着杨泽,虽然仍无半分情绪,却能看出是在求助。杨泽控制不住地惊喜起来,他不可置信地握住卜羲的肩膀,“卜羲,你终于醒了?”
话音刚落,卜羲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忽地化作一片漆黑,就像黑色的瞳仁融化开来,覆盖了眼白,同时,眼里缓缓流下两道血泪。
杨泽转头看着周光璟,大悲大喜之间,他的神情近乎疯狂,大吼着:“你刚才干了什么?你把什么东西扔到火里去了?”
“没什么。”周光璟平静地说:“你能用气味诱发阿策体内的蛊虫,我也能用气味杀死你养在身边那只。”他手中捏着一只小瓷瓶,正是之前那个装作乞丐的小姑娘强卖给他们的药丸。
几乎是话音刚落,卜羲忽然仰头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刺耳、寒心彻骨,绝不是人所能发出的声音。周光璟收回无妄,抱着楚策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开。杨泽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卜羲,良久,他伸手将卜羲一把搂入怀中。
他把她抱住的一瞬间,尖叫声戛然而止,杨泽苦心维护的卜羲的身体开始崩溃,长及小腿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皮肉从身上开始脱落,还未落地便已化为灰烬,他怀里紧紧拥抱的人,只一会儿工夫,便化作了一堆齑粉,轻风掠过,肆意飞散。
只有杨泽手心上还静静悬浮着一点光,光芒幽蓝而黯淡,在漆黑一片的夜里却显得十分明亮。杨泽看了自己手心的那点光许久,忽然笑了一下,温柔唤道:“卜羲。”
幽光却一下子腾空而起,一头扎进了杨泽心口,无情而凶猛。
周光璟背着楚策朝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走着。他手上有那个小姑娘给的号称能治天下蛊毒的药,依之前那颗的效果来看,这颗疗效应该也不错,可要死不死的是,楚策中的,偏偏是这药唯一不能解的那一种。
所谓的情蛊。
但无论能解不能解,总得试试看。周光璟背着楚策走了很久,直到天都亮了,才看到一座寨子,寨子前有一条小河蜿蜒而过,一个大婶抱着盆衣服,正蹲在岸边洗。周光璟走过去,客气地问:“请问这位姑娘,你家有没有多余的房间?我们是两位过路人,旅途劳累,想借宿一宿。”
被问的“姑娘”有些受宠若惊地点点头,忙不迭地站起身,领着周光璟朝寨子里走去。
谢过大婶,稍事安顿好之后,周光璟凑到楚策身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苍白死寂的脸,然后伸出根手指,戳在他的眉心,顺着鼻梁一路滑下,来到他毫无血色的嘴唇,顿了顿,拿开手,周光璟低头,轻轻地亲上楚策的嘴唇,眼帘半阖,神情温柔而虔诚。
他忽然想到那个早晨,他被睡梦中的楚策发出的响动吵醒,意识尚且朦胧间,冷不防被楚策揽入炽热的怀抱,然后听到他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我喜欢你,光璟。”
周光璟抬起脸,在楚策眼睛上亲了一下,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苍白的脸上,但他的眼帘紧闭,仿佛再也不能醒过来。他凑近他的耳畔,极为小声地、似是怕被除了他以外的人偷听去一般,说:“我也喜欢你,阿策。”
唔,有点吵。
楚策疲倦地睁开眼,入目的是自己从未到过的地方,但是他在江湖历练,漂泊四海,常宿在陌生的地方,因此并不惊讶。再一转身,看见身边躺着个人,身子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乌黑的长发,和一张略显苍白的清俊的脸。
楚策侧耳仔细听了听周光璟的呼吸,确定他在熟睡,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角,然后披衣起身,趿着鞋子,走到窗口,推开窗户,看见大片古朴的黑瓦木楼,几个苗族打扮的人谈笑着在其间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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