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合微微颔首,道:“王爷因贤贵妃的事对金杜欲除之而后快,君合自然明白,但是金杜在朝中势力庞大,就凭这么一个区区海盗能奈他何?一味急着亮出来,不过打草惊蛇罢了。”
忠慧王沉吟片刻,道:“依你看如何?”
君合道:“此人虽人微言轻,但将他握在手里,便是一张有力的牌,在要紧的关头打出,才能发挥最大的功效。”
忠慧王听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那此人就交给你处理了。”
“是。”君合拱手,又道,“还有一事要与王爷商议。”
“说。”
“当日万永新临走时将他的母亲和庞中策的胞妹托付于我,我叫人寻着了他母亲,交予了县令五百两,说是王爷的意思,让他照拂。”
“办得好。”
“但是这庞中策的胞妹……竟然就是玲玲。”
忠慧王也是一惊:“有这样的事?”
君合道:“正是了,我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处置,还请王爷示下。”
忠慧王思忖片刻,道:“且让她跟着岫芩罢,长大些看她怎么样,再配个合适的下人。”
君合一怔,他原以为忠慧王会安排给她一个新的身份,匹配一户正经大户人家,却不料只是准备配给下人。
忠慧王听君合没有反应,又道:“她虽然是万永新托付给你的,但毕竟是庞中策的胞妹,你竟想为她做到什么地步?”
君合知道他言中所指,便道:“正是因为拿不定主意,才来问王爷的。”
忠慧王道:“你将她从妓院里赎出来已是救了她一命,算没有辜负万永新所托了,但人各有命,她这样一个父母双亡举目无亲的小丫头,能跟在岫芩身边已是造化了,这事就这样罢,莫与任何人提起他哥哥的事,明白吗?”
“明白。”
三日后,忠慧王凯旋京城,城内外万人空巷、夹道欢迎,只见他白纱覆眼,昂首坐于一匹骏马之上,较起当年征赤归来时更显意气风发、气宇轩昂。君合与胡融飞御马伴在忠慧王身侧,一个成熟稳健颇有大将风范,一个玉树临风眉目间尽是聪明智慧。其身后跟着一驾马车,那马车之中正是刑部赵侍郎的胞妹,早在忠慧王返京之前,剿匪的捷报同这随夫从军的美谈便都在京城传开了,人们这回全都跑出来,也有多半的原因是想见见这位女中豪杰。
车马行至忠慧王府,忠慧王叫君合与岫芩回府,自己与胡融飞去面上复命,君合顺从的下了马,岫芩走出马车却忸怩起来,道:“我……我合该是要回我自己家去的……”
忠慧王冷然道:“怎的?你不说是我夫人了?”
纵然忠慧王一贯在外人面前不给岫芩留面子,她听了这话也不免涨红了脸,道:“那也不能……就这么进到王府去了……”
君合在心中喟叹一声,这岫芩还想着忠慧王会到皇上面前求赐婚,纵然不能八抬大轿,也想要正经从赵家接出来入府的,只是她又怎知,前头还有个晴云等着她呢……
忠慧王不易察觉的轻叹一声,向宋管家道:“你带上几个人送夫人回赵府,再备上些礼,话就不用我嘱咐你怎么说了罢?”
宋管家虽不知在丰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赵家女千里追王爷”的故事也不免传到他耳中,便忙拱手称是,忠慧王吩咐妥当,便同胡融飞一并进宫去了。
宋管家张罗着命人赶来王府的马车,恭恭敬敬请岫芩上车,岫芩难得的矜持笑笑,扶着玲玲的手,踏着脚凳坐进马车之中。又有七八个家仆捧着各式礼盒陆陆续续从府中出来,在马车后头立成两排等着宋管家示下。
宋管家回到府中,换了一身颇为华贵的衣裳,见都已备好,便对君合道:“先生,老奴先去了。”
君合忙拱手道:“管家慢行。”
宋管家忽凑近两步,低声道:“上午府上来了位夏公子,说是您的堂兄,正在偏厅候着。”
君合一惊,宋管家又道:“方才故意没同王爷说,老奴想着先生还是待王爷回来后主动提一提才好。”
君合连忙行礼道:“管家有心。”
宋管家微微颔首,转身下令出发了。
待车声渐远,君合转身就朝偏厅跑去,一推门,果见炜衡立于厅中窗前,正把玩着一只精致的古董花瓶,听见动静,转身见是君合,咧嘴一笑,正应和上窗外投进来的阳光,周身散发着暖洋洋的气息与光亮。
君合纵身飞扑到炜衡怀中,炜衡唬得连忙将花瓶放下,一把接住君合。君合死死地将炜衡箍在怀中,鼻间轻嗅着熟悉的气息,不觉眼泪已淌了下来。
炜衡受宠若惊,轻拍着君合的背,笑道:“怪道人说小别胜新婚,原是没错的,连咱们一向矜持的夏先生都顾不得面子了。”
君合也顾不得炜衡的调笑,只一味伏在炜衡颈窝里抽泣,炜衡柔声宽慰了一会儿,扶着他的肩将他拉开,抬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笑道:“得了得了,哭一哭也就罢了,这不是都见到了?知道你想我啦!我也想你呢!”
君合抽抽搭搭,只觉得满腹委屈,却又无法开口。
炜衡见他哭的梨花带雨,更觉得可怜可爱,忍不住探头在他唇上啄了一口,君合怔了一怔,炜衡舔了舔唇角,手抚上君合耳后,再次深深地吻了上去。
熟悉的触感包裹了君合唇舌,爱人的气息与味道彼此交叠递送着。他缓缓闭上眼,陶醉在炜衡的拥吻中,多日的思念化作此刻无尽的索取与缠绵,脸上的泪还未淌干,顺着肌肤的纹理滑落道唇上,又被炜衡吞入口中,增添了一丝苦涩的味道。
炜衡吻着君合,手也不再老实,从他背上一点一点向下滑落,而后轻轻抚上了他的臀,却忽觉得君合身子一僵,停下了回吻的动作。炜衡张开眼,却见君合眼中透露出惊恐的目光,他害怕的摇了摇头。
炜衡心中疑惑,却也只哑着嗓子道:“想你了,想要你。”说着将自己硬邦邦的下|体贴在了君合小腹上。
君合却惊得身子向后直躲,仍只顾着连连摇头。
炜衡又呵气道:“去你房里。”
君合竟猛地挣扎起来,口中低声叫着:“不……不……”
炜衡看出异样,一把抓住君合的手臂,问道:“你这是怎的了?”却发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君合反手攀住炜衡的臂膀,贝齿轻颤,炜衡看得心中发毛,又问道:“好好的,这到底是怎么?”
“我……我有话同你说……”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泪涟涟归客魇东海,情融融眷侣赴巫山。
☆、泪涟涟归客魇东海,情融融眷侣赴巫山
“我有话同你说……”
君合牵着炜衡走出偏厅,一路行至自己房中,侍女见他进来忙上前施礼沏茶,君合只摆一摆手,道:“你们都出去,除非王爷回来,旁人寻我一概不见。”
侍女福一福身子,退出屋外并带上了门。
君合又拉着炜衡坐于桌旁,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炜衡微笑道:“究竟何事?如此神神秘秘的?”
君合咬了咬唇,道:“我们此去剿匪的事,你所听闻的,是怎么传说的?”
炜衡想了想,道:“不过是忠慧王同胡员外郎大破东海海盗,令水师乔装成诱饵,故意被俘后一举剿灭贼窟这些罢了——此外便是那位赵家小姐千里追王爷的故事了,那传的便是香艳的很了。”说着嘿嘿的笑了两声。
君合垂下双目,道:“那乔装诱饵的里头,就有我。”
炜衡一惊,抓着君合的手问道:“可受伤没有?”
君合迟疑一番,不置可否。
炜衡道:“忠慧王一向待你极好的,怎的叫你去冒这样的险?”
君合摇头道:“个中阴差阳错一时也难说明白,只是……我被俘时……出了些意外……”
炜衡听罢更加紧张,扶上君合双臂道:“果真是受伤了?”
君合呼吸有些急促,道:“抓了我的那个海盗头目……是个断袖……”
炜衡一怔,君合闭上眼睛,道:“我此前毫无防备……又兼晕船……又被他下了迷药……所以……所以……”
君合颤抖着,眼泪再度淌了出来,炜衡一把将君合揽在怀里,轻抚着他的背,连声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声音中却掺杂着一丝暴戾的气息。
君合倚在炜衡肩头,低声道:“我被那样的人碰了,不配再同你好了。”
“胡说!”炜衡一把拉开君合,厉声道,“这岂是你的错?分明是那恶贼!今日夜里我就潜进大牢去将他千刀万剐!”
君合苦笑一声,道:“他已死了,是我用他的剑割下了他的头。”
炜衡怔了怔,道:“便宜他了!”
君合黯然垂头,炜衡却抬手捧起他的脸,认真道:“这事任谁也难料着的,你更不必自责,何况你已杀了他,也算恩怨勾销,莫再放在心上了,知不知道?”
君合看着炜衡的眼睛,沉默片刻,道:“可是终究……我也与从前不同了。”
炜衡柔声笑道:“有何不同?”
君合张了张口,半晌,道:“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