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察觉到了郑千澜的到来,陆雅泉抬了抬微阖的眼,漠然的神情慢慢柔化,他扬了扬唇角,轻道:“千澜。”
郑千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其除了虚弱点以外并无异常,脸上不由浮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他道:“究竟是什么人,能把你伤成这样?若长得丑,我便替你报仇去,若是长得好看……”
陆雅泉看了看郑千澜,淡然无波的眼中慢慢浮出凝重之色:“我有你大哥的线索了。”
要说的话在一瞬间消在了嘴里,郑千澜愣愣地看着陆雅泉,神情有些惊疑不定。后者侧首望了望不远处的一扇偏门,淡淡道:“出来吧。”
那三个字无比清晰地打入郑千澜的耳中,他凝了凝神,视线慢慢移到那扇门上……
里头走出来一个身着灰色布炮的男人,他的长相很是普通,唯有那双眼睛带着一种铮铮的坚定,那是只有饱经风霜,受过岁月打磨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郑千澜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那不是郑翊天,带给他的震撼程度却不亚于郑翊天。
“阿六……”郑千澜的目光在男人的身上不住逡巡着。
阿六是当年郑翊天在庄里时的贴身侍从,说是侍从,其实两人的感情和结义兄弟也无甚两样,只是,他早在三年前郑翊天消失之前,便已不知所踪了。
阿六凝视着郑千澜,眼眶渐渐涨得通红。他曲下腿,膝盖直直地撞在水泥地上,脸色却未变分毫,他只是静静地望着郑千澜,半响,才扯着有些沙哑的嗓子喊道:“公子!阿六对不起你!对不起庄主呐!”
喊声中带着痛苦的悲鸣,阿六的眼角沁出泪水,他把头磕在地上,紧紧咬着自己的牙关,仿佛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郑千澜定眼看着他,心里一时翻腾出百种情绪,半响,他叹道:“起来说吧。”
阿六固执地摇了摇头,他睁着血红的眼睛,从牙缝里生生地挤出几个字:“是我……害死了庄主啊!”
闪电破开暗黑的苍穹,一道惊雷毫无不防备地响起,那声音仿佛天谴,足以轰烈泱泱大地……
郑千澜睁大眼睛,身体好像被人打了桩一样,直直地僵在原地,他的脸仿佛被白漆刷过一遍,在一瞬间渗出惊人的白色。
“千澜!”陆雅泉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郑千澜的手腕,淡漠的眉宇深深地蹙了起来。
他虽然和韩子墨还有阿六一直呆在这儿,却是头一次听他开口吐露真相,郑翊天死了……这个消息对在场的每个人,甚至说对整个江湖,都是一场剧烈的风暴。
韩子墨踉跄地向后退了一步,喃喃道:“不可能……”
阿六痛苦地呜咽着,一时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说下去。”郑千澜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
阿六抬头看了看他,郑千澜的脸上早已没了笑容,人却还是站得笔直。
阿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又道出一句惊人之语:“武林至宝应血匣,本是我连穎山庄之物。”
陆雅泉与韩子墨神色骤变,郑千澜却仿佛没事人一般,他仍是那样静静地站着,也不知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还是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阿六痛苦道:“三年前,我娘子为歹人所持,我一时鬼迷心窍,偷了应血匣想与那些歹人作交换,被庄主发现后,庄主连夜追赶我,不想最后,非但失了应血匣,庄主还为了护我性命,被那些人给……给……”
说着说着,阿六止不住痛哭起来。
韩子墨难以置信地摇着头,直道:“庄主武功盖世,天下能胜他之人寥寥无几,怎会轻易被杀?”
阿六沉声道:“我娘子……乃琼绝宫叛逃之人。”
韩子墨大惊失色,他慢慢抬起头看向郑千澜,后者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地盯着阿六,良久,郑千澜的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弧度,那一笑,仿佛花上了他所有的力气。
“大哥他……是怎么死的?”
阿六道:“我与庄主双双中了一掌,庄主还被毒蝎给咬伤了,那掌功力偏寒,我早年练过至刚至阳的武功,因而……”
郑千澜打断道:“偏寒……是《上琼心法》?”
阿六静默不语,似是不知,又似是被郑千澜那惨白的笑容给惊着了。
屋外电闪雷鸣,风声大作,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众人相对无言,一片静默中,阿六叫道:“公子!我连穎山庄与琼绝宫不共戴天啊!”
郑千澜阖着双目,脑子里嗡嗡作响,他还有很多问题没有问阿六,譬如三年里他去了哪儿,为何会与陆雅泉他们在这儿,又或者……
可是,每一个问题都被阿六的那句话毫不留情地给驱逐出了脑海里,连穎山庄与琼绝宫不共戴天……
那十二字宛如千斤铁锤,他砸在郑千澜的心头,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给震出去……
阿六沙着嗓子道:“我行下此等不仁不义之事,本无颜苟活,可一想到庄主……只要杀了叶临寒,我必自绝!”
孱弱的木门噼噼啪啪地响着,陆雅泉神色微凝,他看了看那扇大门,叫道:“让开!”
阿六心下一惊,身体一个后仰,急忙往旁边滚去,就在那一瞬,木门被“啪”地一声打了开来,一道劲风从外向内袭来,震得佛堂里年久失修的房梁吱吱作响。
雨幕中站着两个人,他们的衣袂被大风卷起,猎猎作响。
一个是先前不知所踪的红炼,还有一个……
郑千澜看着那倾盆而下的雨水划过叶临寒脸颊上那道浅浅的口子,一点点往他的下颚流去……
阿六死死地盯着叶临寒的脸,嗓子里发出一阵嘶哑的低吼,他提起剑,二话不说就朝门外冲去,剑柄却被郑千澜牢牢握住……
“你不是他的对手。”他看着那个在雨中同样注视着他的人,淡淡道。
暴雨倾天而下,宛如一幕巨大的水帘将二人隔开,郑千澜握着手里的剑,拾级而下……
红炼身体微动,却被叶临寒抬手挡了下来。
天地万物在那一瞬间骤然消声,那两个总是并肩而立的人站到彼此面前,曾经看过无数遍的面容近在咫尺,然而那里面的一些东西却仿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郑千澜注视着叶临寒那张难得严肃的脸,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弧度:“慕容檀是你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那一点笑意似乎随时都能烟消云散。
叶临寒道:“是。”
郑千澜偏头看了看房檐下怒目圆睁的阿六,大雨将他的眼睛冲刷得近乎难以睁开:“他说的都是真的?”
叶临寒淡淡道:“如果当初那个易了容来的人是郑大侠的话,那么……”
叶临寒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面前的人,他知道,即使他不说完,眼前的人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郑千澜轻轻地笑了笑,那一笑,却让叶临寒蹙起了眉头,就在下一刻,一把剑架上了他的脖子。
“宫主!”红炼大呼一声,却还是被叶临寒挡了下来。
“我早该想到了……”叶临寒面不改色地看着郑千澜,笑道:“你一边这么在意你大哥的下落,一边却又在找应血匣,我早该想到,应血匣该与你大哥有关……”
郑千澜笑道:“想到又如何?宫主打算用其它法子来骗我”
“想到以后,我就能亲口告诉你。”叶临寒顿了顿,他看着郑千澜的眼睛,缓缓道:“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
拿着剑的手微微一颤,郑千澜脸上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他看着叶临寒,眼里在一瞬间泛出滔天怒火……
叶临寒按住郑千澜在雨中不住颤动的手,认真道:“可我没有杀他。”
郑千澜愣了愣,后面适时传来阿六的怒吼声:“叶临寒!你休想抵赖!庄主被你一掌打下壑山,是我亲手埋了他的!”
雷声应时响起,叶临寒恍若未闻,只是一味地看着郑千澜。
他的手已不再颤抖,眼神也慢慢归于平静,他望着叶临寒,淡淡笑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呢?”
手起剑落,明晃晃的光在雨幕中晃动,叶临寒眯了眯眼,视线却一刻也不曾离开过郑千澜,他清晰地看见了,在郑千澜提剑的那一刻,那张被雨水打湿的脸上,盈满了几乎能把他逼疯的痛苦……
剑尖牢牢嵌入树干,那刺耳的震声重重地敲在叶临寒的心上。他看着郑千澜慢慢转身,这是他第一次那么仔细地去看他的背影,没有想象中的俊逸潇洒,这如海的雨水,恍若沼泽的黑夜,将有关郑千澜的一切,一点一点拽向更深的深渊……
“公子,陆崖主他……”韩子墨一手托着陆雅泉,后者吃力地睁着眼睛,看上去很是虚弱。
“这里不是养伤的地方……”郑千澜将叶临寒带到自己身上,手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手臂,那里却是分毫未伤……
“公子!”阿六从旁边走来,他蹙着眉头,似乎想说点什么
郑千澜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笑道:“我打不过他。”
阿六脸色微变,韩子墨适时投给他一个眼神,示意其噤声。
雨声渐渐停下,郑千澜抱着人从寺庙里出来,叶临寒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只是这一次,谁都没有再开口……甚至连一个简单的眼神交汇,都似乎被吞没在了方才那场气势如虹的大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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