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仲把茶杯端起来,放到唇边,又不得不放下,因为里面的水已经没有了。景君奚回过神,打开茶杯的盖子,帮他加了些热水。
四人这么坐着,一语不发了很长时间。姚枂岚盯着摇摆不定的烛光,思绪好似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一只小鸟飞了进来,落到了桌子上,轻轻啄了啄姚枂岚的手。姚枂岚把椅子向后挪了些许,站了起来,道:“两位大人,恕我失陪一会儿。”
静阳的守卫自是其他城池所不能及的。姚枂岚不敢大意,蹑手蹑脚地贴着外壁而上,一到屋檐上就趴了下来。一个探子已经趴在那里等他了,黑色的衣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怎么样?”姚枂岚小声道。
“信已经交给那位大人了。”探子答,“他说可以,但是还是想先见您一面。”
“……知道了。你注意安全。”
“是。”
姚枂岚回到房间,曹仲迫不及待地侧过头来:“怎么样了?”
“谢大人同意了。”姚枂岚顿了顿,“但是需要见我一面。”
公孙刘正经道:“这可不行啊,万一他成了那边的人,叫你去只是一个陷阱怎么办?”
“但是,我的计划要成功,”姚枂岚苦笑,“必须要有掌管六扇门的谢策谢大人的帮助。”
曹仲道:“你那计划,在我看来,其实就是儿戏。”
“恕晚辈无能,但时间紧迫,我只能这么做了。”
“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真的敢……”曹仲痛苦地扶额,“澄蔚说得对,全是我的错。我就不应该那么早告老还乡。唉,皇上啊,您可无恙?”
“看你那窝囊样儿。你现在后悔有何用?还是想想有什么是能帮得上忙的吧。”公孙刘喝了口茶,咂巴咂巴嘴,“我没什么长处,就是会打打仗。仗打得多了,也就认识了一堆敢跟我出生入死熊孩子。别的我不敢说,但是这城里的兵力,我还是可以撼动一下的。”
“真的吗?”姚枂岚很是惊喜,“帮大忙了。”
他这么崇拜,公孙刘反倒不好意思了:“只是撼动一小下哦,如果内设兵营的总管被他们换人了,我也没办法了。”
“不,暂时不用管内设兵营。”姚枂岚道,“我想请您,帮我送一个人到皇宫里。可以的话,最好能让他进到皇后的寝宫。”
景君奚警觉地抬起头,公孙刘问:“谁?”
姚枂岚把手搭在景君奚的后背,将他向前一推:“这孩子。”
景君奚没有打哈哈,而是真的吓得不轻:“姚公子,你说笑的吧。我去皇宫干什么?”
“之前就告诉过你啊,”姚枂岚柔声道,“进皇宫,找到皇上。”
已经很晚了,姚枂岚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零星的月光打在他身上,他伸出手,按住心口。
心脏的搏动顺着手指传到手心,姚枂岚一时恍惚,不知握着的是谁的心跳。
丢人,才几天没见就心心念念成这样。姚枂岚翻了个身。不过,两人真是很久没有分开这么长时间了。
“姚公子,我可以进去吗?”景君奚抱着秋莲,在门口小声问道。
姚枂岚坐起来:“可以哦。”
景君奚只披了一件外衫,看来是睡不着才来找他的。姚枂岚张开手臂:“只有今天晚上,嘛,或许明天晚上也可以。你和我睡吧。”
“真的?”景君奚喜出望外,把秋莲放到桌上,外衫也不脱就蹭进了姚枂岚怀里。姚枂岚把他的外衫取下来,放到床角,抱着他滚进被子里。
“姚公子,你身上好香哦。”景君奚动了动鼻子,“难怪师父那么喜欢抱你。”
“什——”姚枂岚脸红了起来,好在天黑看不清。
景君奚呢喃道:“我好想师父啊。”
“嗯。”姚枂岚把他的头按到胸口,把他抱紧了,“我也想他。”
景君奚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用极细极细的声音道:“姚公子,你睡了吗?”
姚枂岚低头看他:“没有,怎么了?”
“你明天要去的地方,很危险吗?”
“不,说危险倒也不至于。”姚枂岚不知道怎么把话说得更简单些,“主要还是看运气吧,或者说,要看的是厉王爷的王道究竟是否得人心。”
“王道?那是什么?”
姚枂岚语塞了会儿,道:“这个,等你大了些我再和你说吧。”
景君奚没再纠结这个,又往姚枂岚的怀里钻了钻:“姚公子,你说,我能找到皇上吗?”
感觉他的身体在抖,姚枂岚心疼了起来:“君奚,对不起,你还这么小就要和我们一起冒险。如果在这里的是你师父而不是我的话,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抱歉,我太没用了。”
“不是这样的。我体型小,潜入皇宫自然更方便些。”景君奚道,“但是,还是忍不住害怕。”景君奚缩了缩。
姚枂岚爱怜地笑了起来:“害怕是自然的。但是啊,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公孙爷爷会把你送进皇宫里去,我会吸引住皇后的注意力,你只要小心一些,就会没事的。”
“真的?”景君奚将信将疑。
“真的。”姚枂岚道,“你要相信你你师父和白爷爷教给你的东西。”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给景君奚盖好被子:“很晚了,睡吧。安心,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嗯。”景君奚想是困了,软软的嗓音中带了点鼻音。
小孩子就是心宽啊。姚枂岚揉了揉他的脸。
明天,一定不会有事的。刚柔共济,仁严并施,绵里藏针,那位的王道,从来不需要怀疑。
皇宫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手拿折扇的儒雅公子在欢迎马队的护送下走了进来,直通到正殿。来人步伐悠然,好似只是来做客的一般。
“拜见皇上。”北千翎行了一礼。
龙椅上的君王微微颔首:“免礼。”
北千翎直起身:“一别六年,皇上真是一点未变。”
“哪里,千翎说笑了。”老皇帝道,“倒是你,长大了许多,成熟了许多。”
“皇上过奖。”北千翎一成不变地微笑着。
三四年前,他曾受命出使夕照国,在这里待过较长的时间。老皇帝对他算是欣赏,说起话来也较为平和。
“那么,奈雲皇子突然造访,是想做什么呢?”立在两边的臣子代主问道。
北千翎微敛了笑容:“我奈雲现在的情况,想必诸位也都知道了。夕照是距离奈雲最近的盟国,我希望皇上能够帮我一把,助奈雲渡过难关。”
“恕我直言。”夕照太子走出来,“你们奈雲出事,我们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还要帮你呢?”
北千翎尚未答话,老皇帝开口道:“如果朕愿意帮你,你希望朕怎么帮?”
“很简单,皇上不需要出一兵一卒,只需要派人送一纸书信到静阳即可。”北千翎道,“夕照与稆桑接壤,只要能顺利过城门,不出十天半月就能到国都静阳。若是以汗血宝马,日夜加鞭,不过三五日便能到达。”
“信上写什么?”
“皇上如此英明,我不说,您也知道该写什么,怎么写。”北千翎恭敬道,“皇上不需要说明支持谁,只要反对皇后干涉奈雲朝政即可。”
太子按耐不住,向前几步,与北千翎并排:“父皇,您可别听他的。现在奈雲大势归于皇后,若北千翎最后失败了,皇后报复起来,夕照即使不败,也会锐气大挫。”
老皇帝不置一言,似乎在考量北千翎的请求。
北千翎也不急,缓缓道:“约三年之前,奈雲出兵灭朝和,将其划为了奈雲的附属。太子殿下可知,我父皇何处此举?”
他的声音和缓而清冽,太子不由自主地答道:“因为朝和离奈雲很近,且朝和国力衰微。”
北千翎将折扇轻搭在下巴上:“若说近,夕照更近;若说国力,夕照虽比朝和强,但终究比不过奈雲。相比起来,夕照土壤肥沃,地域广阔,价值远大于朝和。您认为,为什么我国没有攻打夕照,而是攻打了朝和呢?”
“你!”太子怒道,“你可别忘记你现在是有求于我国!”
老皇帝打断道:“靖文,回答他。”
太子的气势一下弱了下去:“夕照以东便是熹幸,奈雲国力再强,攻打夕照之后也无法面对熹幸。”
“正是如此。夹在两个大国中间数百年,夕照很辛苦吧?”北千翎一笑。
太子道:“难不成,你想说,若是我们帮你成为皇帝,你就要帮我们解决熹幸?可熹幸一旦被解决,我们也就危在旦夕了。”
“我并无此意。我想说的有两点。其一,是给贵国的忠告。”北千翎的目光倏地凌厉了起来,“我朝皇后柳氏囚禁皇上,心狠手辣;以女子之身摄政,野心勃勃。只可惜,此人目光短浅,只顾个人利益,不顾国家安危。如果真由她掌权,就算你们没有得罪她,不出三年,必会攻打这里。届时,就算熹幸出兵,也不过是让奈雲给你们陪葬罢了。”
“其二,依旧是给贵国的忠告。”北千翎接着道,“夕照与奈雲为盟国,夕照以物资支援奈雲,奈雲给夕照以庇护。奈雲乱,必有他国虎视眈眈,若奈雲就此元气大伤,或是亡国,夕照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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