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程穆拿了勺子,舀一勺汤吹凉送进嘴里,清香的味道一下子盈满了口腔。那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下滑,暖了胃,也暖了心。
“很好吃。”她赞许,眉目间很柔软。
倒也不是付妍青的手艺有多好,而是,那家常的味道,于她而言太难得。
“程总监喜欢就好。”付妍青轻笑,不似方才那般拘束,趁“素言”播放歌曲的时间,打量起程穆的房子。
清一色晦暗色调的装饰,简单到刻板的家具布局,冷清的全然不像一个家。
注意到她的眼神,程穆轻飘飘的解释:“不常来,所以懒得花心思装修。”
程穆渐渐的愿意用比较长的句子和她对话,付妍青有些欣喜这样的转变,但总归觉得程穆躲藏的太深。从装饰就可以看出,她是将自己包裹在了怎么一个厚重的壳里。
暗自叹息,付妍青收了视线,问出心间的疑惑:“程总监的房子不是卖掉了吗?”
“没卖出去。”其实是不想卖了,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单纯,不想。
“怎么知道我之前打算卖房子?”
“前段日子经过小区外面的中介所恰好看到的。”付妍青如实回答,没再追问“那么低的售价怎么可能卖不出去”以及“为何打算卖房子后又临时改变主意”,转而安心听广播。
故事到了下半段,女孩儿依旧在痛苦的婚姻里挣扎,倾慕于她的男孩儿争取无果,心灰意冷的离女孩儿远去。很多年过后,女孩儿再碰见男孩儿,想告诉他已经离婚时,对方身边有了别人。
很烂俗的故事情节,从主播的口中讲出,却全然不会让人觉得厌恶,反倒如同走近故事里一般,郁结不已。
“可真懦弱,这女孩儿。”
“自小按家人定好的步调生活,女孩儿早被磨光了反抗的意志和勇气,所以当真爱来临也不敢争取。但其实,她是看透了反抗也无效的现实。”
程穆说这话时,语调里染满苦涩,那双眸子也不知是被热气熏蒸还是什么原因,竟泛了湿意。
付妍青心间钝钝的疼,关掉“素言”,转去同一时间的音乐频道。
融合了电子音的欢快舞曲,多少驱散了些沉闷。
为了不让程穆继续陷在凄婉,付妍青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舞曲的主唱。
程穆便安静的听,她其实,很喜欢那人谈起中意的事物时,眉飞色舞的模样。不似平时,总一副清清淡淡、疏离的样子。
到最后,程穆说吃不下,付妍青干脆就着她用过的勺子,喝完了保温桶里的汤。
回到家里,付妍青撑的直不起腰,却在洗碗时,好心情的哼起“飞鸟和鱼”,满手的泡沫,在灯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像极了程穆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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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日无意间翻到“橘色的鱼”的留言后,付妍青便习惯性的在每期“素言”结束后,跑去主播的部落格下follow“橘色的鱼”。
对方的发言总是不留情面,却意外的戳付妍青的心。
生活需要童话,但那只是不懂事的少女们的想法,于她而言,早过了不切实际的年纪。
祁臧总是要她别那么现实。
可活在现实里,如何能不现实?
奇怪的是,今晚“橘色的鱼”只写了简短的一句话:所幸在那些绝望的日子里,女孩儿还有她的“止痛药”。
付妍青皱皱眉,关掉部落格,去找了“止痛药”来听。后半部分,背景音里男人咳得撕心裂肺。
付妍青没敢继续往下听,莫名的想到程穆说的那段话。
究竟有多压抑才能活成重重防护的模样?她捏住眉心,不知怎么的就在意起能够治愈程穆的止痛药是什么来。
☆、辞职信
Ch.10
隔日上班,付妍青将辞职信递去周文杨那里。
被她毫无征兆的辞职闹得有些措手不及,周文杨忽略了付妍青这一越级的做法——按道理,付妍青应该向程穆递交辞职报告。
“是做的不开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怎么突然想辞职?”周文杨请付妍青到沙发坐下,打算跟她好好聊聊。
无论如何,他是不愿意放付妍青走的。人才就像千里马,可遇而不可求。
付妍青只淡淡的摇摇头:“单纯想换个工作环境。”
“妍青呐,你来公司也有三年了,好不容易撑到现在的职位,真舍得重新开始?”
面前的男人放下领导的架势,以年长者的姿态做劝慰,试图要付妍青改变辞职的念头。可付妍青一贯是固执的人,做下的决定不太会轻易动摇。
“总经理,这些我都有考虑过。”
“但你还是要走?”周文杨很是惋惜,却也不再劝了,留得住人,恐怕也留不住心。
“抱歉,总经理。”
“这有什么可抱歉的?虽然话是老套了点,但还是得说,祝你前程似锦。”周文杨站起身,主动与付妍青握了手,送她出去。
回到办公室,付妍青忍不住心间的酸涩,捏住眉心深深的叹了口气。
消息来得太快,部门里的员工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皆是一副不舍的神情,请求付妍青留下的话说了一箩筐。
祁臧更是在付妍青收拾东西的时候,抱住纸箱不肯放手,皱着鼻子,眼含泪水的可怜模样。
付妍青捏捏她的脸颊,轻声宽慰:“不在一起工作而已,又不是不能见面,快放手了,我这还得收拾东西呢。”
“你说,是谁把你勾走的?我保证不打死他!”祁臧红着眼,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付妍青无奈的轻叹,面向聚在门口的众人:“大家都回去工作吧,可别因为我耽误了工作。”
“经理。”柳橙耷拉着脑袋,上前一步握住付妍青的手,“你可别忘了我们啊。”
“当然不会,等周末,我请你们大家吃饭,当做赔罪。”
“那可说好了啊。”柳橙吸吸鼻子,跟着众人回了办公区。
原本总也充满着活力与激情的整片区域,只剩了沉寂。
而办公室里,付妍青还在劝慰祁臧,拿了餐巾纸擦去那人的眼泪:“好了,我们还是可以时常聚,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我就是舍不得你。”祁臧扯过付妍青手里的纸巾,很没形象的擤干净鼻涕,又恢复了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模样,“我送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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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里,祁臧问付妍青:“小妍,怎么走的那么突然?”
“不算突然。”是慎重考虑了近一个月后做下的决定。
她没信心再继续待下去,尤其昨日在急诊室亲眼所见周文杨对程穆的关切后,往日的记忆一寸一寸的浮了上来。
程穆假装失忆,多少减轻了她的负担,可心间的负疚感却是没有丝毫减少,反而像是扎了根,不断的滋长茁壮。
这对她来说,是种不小的折磨。
但其实,付妍青更怕周文杨知道真相。对那个男人是不是巨大的打击她无心去想,但对程穆来说,绝对是极大的伤害。
这后果,她承担不起。
付妍青闭起眼睛,轻轻的缓了口气。
祁臧见她这样,一下子就慌了:“小妍,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付妍青摇摇头,等心间的郁结散去了些,才又如平日里那般,清清淡淡的回应:“哪有什么事?就不许我找到更好的工作所以跳槽吗?”
“真的?”祁臧将信将疑。
恰好这时候电梯抵达底层,付妍青抬步出去,而那句“真的”,被进来的员工的说话声音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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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日,祁臧都陷在付妍青的离开里无法回神,工作效率更是低到极致。叶成旻交代的表格,到下班了还是没能完成。
叶成旻心间鼓着一团火,又不好发作,骨节捏的咯咯作响。最终,那股子火气被肩头附上来的手给压了下去,消散的无影无踪。
“成旻,祁臧心里难受,就别为难她了。”柳橙劝慰道,看向揪住头发,神态萎靡的祁臧,眼底染上了心疼。
叶成旻叹口气:“我知道,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好了,你先下班,我帮祁臧弄完后发你邮箱。”
“算了算了,也不着急,明天再做不也迟。”叶成旻无可奈何的摆摆手,“你下班吗?一起走?”
“有约了。”柳橙婉拒,叶成旻也不再多说,整个人没了精神似的,双肩再次垮了下去。
等叶成旻进电梯,柳橙走向祁臧的位置,拉开她的双手,帮她理顺被扯乱的头发:“走吧,下班。”
“我还没弄完。”祁臧无力的摇摇头,滑动鼠标想要投入工作,可精神怎么都没办法集中,她颓丧的踢了踢腿,“你说她为什么要走啊?”
“也许是有更好的选择。”柳橙抱住手臂倚靠在祁臧的办公桌旁,就那么看着她,“难道你不想看到经理过得更好?别小孩子气了,振作点。”
“谁小孩子气了?”祁臧撇撇嘴,瞪柳橙一眼,关掉电脑,拿了椅背上的外套准备下班,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一起走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