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凤翔身上已经不忍卒睹。他缓缓站起,把衣服一件件从容穿回,直至全部整齐。
“娘什么时候想通了,我再来接你。”留下这句话,他返身推门出去。
堂外,殷青玉在那头廊下等他。见他出来,连忙向他走去,轻声道:“凤翔。”
殷凤翔微微一笑,拉过他的手。
殷青玉本想相问两句,但想到殷夫人十分动怒,言语一定不好听,恐怕有过争执,凤翔心里不好受,便只暗叹一声,握住他的手,没有开口。
此事面对父母亲伦,必然压力重重。
殷凤翔忽然问:“大哥,如果母亲不同意,你还肯跟我一起么?”
虽是意料中事,殷青玉心也是暗暗一沉。
见他没有立即回答,殷凤翔又问:“如果她要你走,你走不走?”
殷青玉缓缓摇头。
“不知道?”殷凤翔看着他。
殷青玉轻声开口:“……不走。”
他没瞧见殷凤翔表情,因为他垂下眼帘,双颊迅速发烫——此言一出,他就成了一个厚脸皮赖着不走的人,简直……
他窘迫着,又小声加了一句:“除非……是你让我走……”
“错了!”殷凤翔抱住他,轻声道,“就算我说的,你也不能走。万一哪天说了气话,又要去找你,最后还是我受累。”
殷青玉不禁笑了,又从他臂中挣开。毕竟是佛门重地,搂搂抱抱像什么话?
不经意抬眼,借着廊下灯光看到他额上一层薄薄水色。“你出汗了?”这么冷的天,又夜深露重,怎么会出汗呢?
轻轻帮他拭了,殷青玉皱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被亲娘臭骂一顿,肯定不会舒服,”殷凤翔叹口气,“大哥可要好好安慰我。”
殷青玉点头,正要柔声开口,一眼看到他亮晶晶别有笑意的眼睛,没由来地,热度未褪的脸蓦然更烫了,含糊道:“这么晚了,赶紧回去吧。”
☆、知己
过了一月有余,大选驸马已告结束,却迟迟没有结果,人们一开始引颈盼望,盼来盼去还是不闻半点消息,渐渐也就失望了。看来没有一个能人可以通过公主的考验,一步登天果然不是想登就能登的。
女儿这边没能让皇帝满意,儿子那边又闹出更大的风波。听闻景王不知何故对皇帝大不敬,触犯了龙颜,被皇帝一怒之下废了王爵,圈禁起来。就连皇后和太子求情,也同样遭了训斥。
又过一月,皇帝突然下旨,将瑞阳公主嫁往塞外,与西北羌戎和亲。
消息一出,简直像炸了锅。瑞阳公主乃是皇帝最钟爱的女儿,皇帝居然将她远嫁给化外番人?何况如今国力强盛,边关并无战事。就是有战事非和亲不可,也会挑宗室女代替出嫁,怎么会把堂堂的公主心爱的女儿嫁到那偏僻荒凉之地、远离故土?
听说皇帝这些日子连锦妃的面也不见了,只命一旦开春,公主便即启程。
很快,公主出嫁的车队在片风丝雨的春寒里,浩浩荡荡向西北进发。
一轮满月照着远方的重重山峦,清光无限。
夜深人静,却有一辆马车在匆匆赶路,悄无声息。有几个人骑马在旁,似是护卫,又像押送,目光极为警惕。
其中一名为首的开口:“委屈了,路途漫长,不得不连夜赶路,请在车里将就一晚。”
车中人声音平和有礼:“无妨。几位更是辛苦。”
为首的笑了一笑,透出一丝无奈,仍是恭敬道:“如有不适,只管告知,我们可尽量放缓行程,毕竟……”
后头的话才要出口,忽然半空里响起一道风声。
风声极轻,极快。眨眼就来到了头顶。
“什么人!”他大惊地厉声喝问,同时一柄短刀脱手掷出。
那影子一偏身扫落,立于马背,绕过他反手的一剑,一脚踩在他肩上,压得他身体顿时与马背平行,抬不起头来。
另几人也大惊,纷纷亮出兵刃向这不速之客急攻。
那道影子飞升而上,衣袖一动,一道耀眼亮光划过夜色,把天上的月光都盖过了。
骑马的几人,包括车夫在内,迅速围成一个阵势,老练无比,手中兵刃寒光闪闪,仿佛织出一张铁网,等着对方自投罗网。
那道影子却毫不在意,直直落下,迎着四五柄指着自己的兵器。
几人心里才一犯疑,影子直落的速度更快,猛然间亮光暴涨,几人劈砍过去的动作着了空,身体不自觉地俯冲前栽——他们的兵器一触及那道亮光便全部断裂,力道不及收回。
前栽的一瞬间,没等他们变招,那人就把他们的穴道齐齐封住。
顿时,天旋地转,他们晕倒在地。
一直安静的车中人出了声:“阁下是谁?”悦耳的声音带了疑惑,却并不惊慌。
“殷凤翔深夜打扰,殿下一向可好?”他未掀车帘,立在外头。
“……是你。”声音顿了顿,似乎想着什么,“谁让你来的?”
“在下奉了公主殿下的嘱托而来。”
“她说什么?”车中人平静的声音骤然起了一丝波动。
“她让我把一样东西交给殿下。”
车中人却不急着接,而是问:“她没有话吗?”
听殷凤翔沉默,车中人有几分黯然,问:“她……还好吗?”
殷凤翔有些惊讶:“公主和亲西羌,队伍已经在路上了,天下人皆知,殿下不知道么?”
“什么!”语声骤然一提,又惊又急,随即马车四壁被一股强大气劲震碎,竟然顷刻间四分五裂地散落,车中人出现在眼前。
他脸色苍白,高贵俊秀,衣冠端整,手上和脚上却亮闪闪的,竟然是被钢链给锁在马车内!
“殿下!”殷凤翔敛眉。手中剑再起,亮光及处,对方手脚上的钢锁应声而断。
这是一柄罕见的神兵利器,雪光耀眼。景王却没有多看一眼,也毫不在乎手脚处断开的锁链。“我是戴罪之身,”他淡淡一笑,月光照在他年轻的面容上,眉间的黯然清楚可见,“从父皇下旨废我,我就与外头隔绝,什么消息都不知道……所以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我也不知。”
他低低说完,又问一遍:“你说的是真的?”
殷凤翔迎着他的注视:“确确实实。”
“父皇竟然……”他难以置信地摇摇头,神色复杂,最终嘲讽一笑,“……原来也不过如此。说到底,总归是我连累了她。”他语气转为歉疚心疼。
默然了一下,问:“她让你给我带什么?”
殷凤翔缓缓展开手掌。晶莹剔透的黄水晶发出美丽的光芒。
景王心头一震,直直凝视着这条手串,目光恍惚。
——那次秋会后,他们就不曾见过面。不管谁家宴饮,只要他在,公主绝不前来,不是称病就是称事。就连在宫里遇上,她也不肯与他照面,老远就吩咐绕道而行。
料想她已猜到,也料想难免会落如此下场,可事到临头,心中的难过无法形容。忍不住生出一些暗恨,如果那天没有一时冲动,现在他们还是亲密无间的好兄妹,再怎么样,她不会连见他都不肯。
皇上下旨大选驸马当日,所有皇亲贵族都入了宫。听了一整天的嘱咐和道贺,眼看其他兄弟都向她道了贺,他当然也不能免,摆好笑容走上前,做好了被她冷淡不睬的准备。结果她非但没有躲开,还让他晚宴后等她。
他的心顿时漏跳了好几拍,连话都险些不会说了。整个晚宴期间忐忑不安,猜想连连,自己吃进了什么毫无印象,更没有尝出一丝味道。
抬眼看她,她除了含笑回应皇帝皇后,接下王公们的祝酒,就是默默用餐,一眼也没朝他看过来。
散了宫宴,他在台阶处伫立许久,终于等到她出来。
她从侍女手中拿过一个长条盒子,就命身旁所有人到前方等待。
侍从们走得看不见以后,她才转脸,目光很轻地扫了一下他,开口:“王兄。”
说着朝他走过来。
他脑中掠过无数句话,却不知哪句最为合适妥当,最不会令她生厌、使她尴尬、把她惊走。
没待他挑好,她又说道:“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王兄。”把盒子递过来。
他心又狂跳不止。接过盒子,抓在掌心潮热的手里。她不但不对自己鄙夷斥骂,反而……难道……一时激动难忍,猛然握住她的手:“我……”
她的脸立即红了,映着檐下的宫灯,不知是羞还是恼。是啊,他们过了孩提时就再也没有牵过手,连一丝触碰也没有。
她低声说了一句“王兄自重”,就把手抽了回去。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对他冷冷道:“王兄还不把东西还我吗?”
心里一凉,自觉丑陋惭愧,缓缓从怀中拿出她朝夕佩戴的手串,上头还留有肌肤的温热。
她一接过也感知到了,脸色更红,不知是更羞还是更恼。转身就走。
回来之后把盒子打来,里头是一幅画,众生百态,绝佳妙笔,正是日落山人的讽世之作,《梦中梦》。
“……想入非非,如沉溺梦中……人生本就大梦一场,可笑身在梦中不自知,心里还编织着美梦……观此画如对镜自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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