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拉笑道:“那是最好。”又说了些小事,差不多上好了药,听到外面响起敲门声。
来人敲了三下,然后问道:“杨公子可醒了?大祭司让我送东西过来。”
阿月拉停了一停,要开口,却听卓不归道:“进来。”
这回来的是个少年,同样是异族服饰,身材异常高大,比杨意还要高上半个头。他貌不出众,看起来不像是汉人,也不像是苗人。
少年人得到卓不归允许便走了进来,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杨意,又瞄了眼阿月拉,而后向卓不归道:“这是大祭司送给杨公子的药,还有送给卓公子的冰蚕。大祭司已经找出卓公子中的是什么蛊了,特意让我送来冰蚕暂时压制公子体内的毒。”说着放下一个小包袱,打开后,除了一些瓶瓶罐罐,还有一只白玉匣子。
少年将匣子小心翼翼放在桌上,轻轻打开,盒子里顿时腾起一股寒雾。寒雾散去,可以看到雪白的冰面上卧着一直通体晶莹的冰蚕。
杨意看了眼冰蚕道:“这位小哥,请问这冰蚕该如何使用?”
少年道:“只需将冰蚕放在手腕脉搏处,冰蚕闻到烈毒的味道便会咬住不放,直至吃饱为止。因冰蚕乃天下奇寒之物,本身也携有寒毒,吸毒之举不宜太过频繁,六个时辰一次就够了。”
杨意向卓不归道:“卓兄,不如先请这位小兄弟做个示范,你我也好学个用法。”
卓不归不语,只是打量少年。虽然他体形高大面貌刚毅,但能看出来年纪尚轻,而微显蓝色的眼珠子是卓不归从未见过的。
见卓不归看着自己,少年有些窘迫,连忙道:“我叫可勒,是大祭司的学徒。卓公子请这边坐。”
卓不归依言往旁边坐了,又听可勒道:“请公子把手放上来。”卓不归将左手搁在桌上,把衣袖挽到手肘。
当卓不归把袖子撩起来后,杨意看到他手腕上有一圈红线。红线颜色极深,殷红如血,仿佛利刃割出的一般。杨意于是问可勒道:“方才听小兄弟说大祭司已经知道卓兄中的是什么毒,不知可否相告?此毒又该如何解除?”
可勒一面将冰蚕放在卓不归手腕一面道:“书上说,有情人所育之蛊,以血养之,蛊成之后宛若红豆。将蛊种于心系之人身上,可使两心相印,被种蛊之人则腕绕红线,圈住与施蛊之人的姻缘。故此蛊称红线蛊,又因思而不得才求以蛊虫,所以又叫相思蛊。传闻此蛊制成是在百年以前,迄今为止还是第一次现世。”
杨意道:“相思?倒是个多情的名字。这蛊有什么特别的来历?”
可勒想了想道:“大祭司说,一百多年前,我族有一对十分恩爱的男女,男人在战乱中死去了,女人就给他喂下相思蛊,让他看起来像活人一样,陪着女人到老。”
几人一时沉默。
半晌,还是阿月拉先道:“我若是那女人,我也这么干。活着不能长长久久,死了也必须跟我厮守一辈子。”
杨意不由叹道:“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旁观之时尚能说出情深不在朝暮,云水相望亦知足的话,可这世间真正的有情人,谁不盼两情相悦厮守白头?”
可勒又道:“相思蛊其实是一种子母蛊,把子蛊种在他人身上,不论是死人还是活人,都能做成傀儡。傀儡只认母蛊,母蛊就是子蛊的主人。主人不管要傀儡做什么,傀儡都不会反抗。”
“包括爱上母蛊?”问话的是杨意,只见他似笑非笑,衬着苍白脸色,不知是惊讶还是揶揄。
可勒看了眼卓不归,卓不归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冰蚕,可勒连忙收回目光点头道:“是。因为制成这蛊的女子就是为了留住自己的丈夫。子母蛊的特性,就是子从母蛊。如果子蛊违了母蛊的意,移情他人的话,施蛊之人可以将母蛊取出焚灭,这样一来,被种了子蛊的人就会彻底死亡,所以相思蛊历来是被划入夺命蛊一类的。”可勒十分详细地解释。
听闻相思蛊如此霸道狠毒,卓不归倒也不慌,依旧喝他的茶。杨意反倒忽然向卓不归笑道:“卓兄,这么说来,原来相思……会要人命的。”
☆、无解蛊毒
卓不归没理会杨意的揶揄,反而看向可勒意味不明地道了句:“大祭司博古通今,真乃大智之人。”
可勒颇有些自豪地道:“大祭司是我族的大预见者,博古通今,天文地理无一不知。”
杨意又问可勒道:“能得大预见者相助,实乃三生有幸。不知大祭司对于卓兄身上的蛊毒可有了办法?”
可勒摇头:“古书上只提了蛊的效果,究竟如何养蛊种蛊以及解法只是略有提及并未细说。这蛊原本是因相爱却不能相守之人而生,没料到会被人用来逼迫他人。”
杨意微微叹息道:“世间许多东西的诞生都是好意,只是人心难料,比如有人用药来救人,也有人用药来杀人。”
可勒有些脸红道:“杨公子说的是对,当时制蛊的前辈可能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不过大祭司说过,凡炼蛊之法都有定律,有结必有解,只要能找到下蛊的人应该就能找到解蛊之法。卓公子知道下蛊的人是谁吗?”
卓不归:“知道又如何?她不会给我解蛊的。”
可勒自知失言,歉意道:“是我多嘴了。”心想那人既然能狠心给卓不归下蛊,又如何会轻易给他解开?这位卓公子想必也是无法可想之下才会到苗疆来寻找另外的解蛊之法。
杨意道:“还劳烦可勒兄弟先用冰蚕压制卓兄的毒性。”
可勒连忙应好,转头盯着在卓不归手上可劲吸取毒素的冰蚕。
杨意不再多言。他重伤未愈,又多说了会儿话,脸色有些苍白,更忍不住开始咳嗽。
阿月拉慌忙道:“杨哥哥你快躺下吧,不然伤口又裂开了!你这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再操心别人。”少女说话的时候又急又快,让杨意有些不好意思,只能乖乖依了她好好躺下。
冰蚕还在卓不归腕上,杨意侧过头去看,只能看到卓不归垂下的袖子。
杨意转回头默默躺着。
可勒给一面卓不归施治,一面告诉他该怎么用好冰蚕,卓不归也不搭话,末了只“嗯”一声。可勒也察觉出卓不归的不易亲近,不再多说什么。
阿月拉见杨意确实十分虚弱,打算去做些补身子的吃食。再三嘱咐杨意好好休息,便先行离开了。
又过了约一刻钟,听可勒说一声“好了”,杨意勉强坐起来,看见可勒将完全变成紫色的冰蚕轻轻放回匣子。
可勒将冰蚕盒子往卓不归推了推道:“卓公子请收好,三个时辰后冰蚕会恢复,可继续使用,每三天我会为冰蚕换一次寒冰,好让它能保持药性。江先生交代过,请二位放心在寨子里养伤,大祭司一定会找到除蛊的办法的。”又看了杨意道,“两位静心休养,我先走了,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找我们。”说完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卓不归和杨意两人,卓不归看着匣子,突然笑了一声,将匣子随手放在旁边的柜子上。用冰蚕吸毒后果然好受了很多,卓不归又恢复到翩翩公子的模样。
“卓兄,”杨意叫他,欲言又止。
“杨盟主有事请讲。”卓不归道,依旧老神在在地坐回桌子边喝茶。
杨意道:“卓兄几时中的蛊?是不是因为中了蛊所以上元才没有到平原庄来?”
卓不归理了理衣袖,过了会儿才道:“师伯与庄主近来可好?”
杨意听出他口气略微有些生硬,以为他是因为误了上元而愧疚,便安慰道:“都好,只是挂念你与卓雪宫主。自卓雪前辈闭关之后,娘亲已经有三年没见到他了。加之今年连你也失约,她心中难免担心。所以我想请卓兄解决了蛊虫之事后能够前去探望探望,好让爹娘放心。”
卓不归又沉默了许久才道:“好。”
杨意看出来卓不归不太想谈论这些,一如往常,便撇了家事转而问道:“给卓兄下蛊之人如今在何处?”
卓不归看他一眼道:“劳杨盟主费心了。想从下蛊之人入手,这蛊怕是解不了了。”
杨意道:“卓兄这是什么意思?”
卓不归道:“字面意思。”
杨意道:“卓兄何必与我置气?”
卓不归看他,想到一向威风凛凛英雄俊朗的武林盟主如今一脸苍白卧床不起,怎么说也是因为自己,破天荒开口解释道:“我早与大祭司谈过,解蛊需要养蛊人用自己的血佐以制蛊时的秘法才能炼制药引。给我下蛊的人已经死了,自然就说不出炼制解药的方法了。”说着看杨意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杨盟主记性不好?我发现中蛊之后,习情便畏罪自杀了。”
杨意垂下眼道:“我是安插了眼线在六阳宫,也确实早收到了消息,但总是卓兄亲口说给我听的我才放心。”
卓不归冷哼一声:“杨盟主要亲眼见我死才放心?”
杨意不答,反而道:“听闻苗疆的蛊许多是蛊的主人死了,被下蛊的人也活不了。看来我们应该庆幸这相思蛊不在其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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