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那歌姬所说,探花楼前被围的水泄不通。青萍不得不去对面的茶馆,里面同样人满为患,莫说座位,便连站的地方也没有。青萍勉强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便不再动,只管透过大开的窗户向探花楼内望去。探花楼一楼厅内四面门悉数大开,人潮簇拥。二楼却是门窗紧闭,只见窗内亮着灯,其他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安少爷,你也来了!”就听人群中有人招呼。
“明进兄在,我岂有不来的道理!”两人寒暄而笑。被称为安少爷的年轻公子在窗边一空着的位置坐定。另外一个字明进的公子哥伸手向探花楼内指了指“令尊在里面呢,你还敢来!”安少爷听后,拿扇子敲了敲明进伸出的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成?再说,这个可是百年难遇的尤物,错过了多可惜!”
“就是,听闻她只在月圆之夜出场,且每次只选一人。被她选定的人自始至终不能说一句话,坏了规矩便被请出去,钱财悉数归还。如此古怪的规矩,偏偏无数达官权贵趋之若鹜,便是千金万金也机会难求!”
“是啊!有幸被她选中的人,出来都说‘但得一晚,死而无憾’,不知究竟何等人物,我们倒要开开眼!”安少爷话音才落,乐声响起。他连忙坐好,直起身子向窗外探去“快要出场了!”
青萍见在场的人个个屏气凝神,拭目以待。他也向探花楼望去。音乐终。探花楼的主人,一个四十余岁但风韵犹存的老妇,她开口对众人说道:“抱歉让大家久等了,但我想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探花楼很荣幸能接待名满全国的无言公子,大家对她想必也是期待已久,究竟今晚花落谁家?现在,就有请我们的无言公子出面,选定今日的花主!”
掌声轰动,经久不息。然而,迟迟不见有人来。底下已经议论纷纷“这无言公子架子好大,竟然还不出现!”“就是啊,什么来头,敢这样!”“那些当官的都在前面坐着等呢,我们也等等吧。”众人交头接耳,你一言我一语的,青萍只随便听听,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敢让大家等这么久,想必姿色——”突然,繁杂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人话说道一半便噤了声,口还张着更合不上。就见楼梯上出现一个红衣女子,那红色丝绸锦衣轻薄柔滑,松松地垂下地面,说不出的明艳华丽。再看她的容貌:瓜子脸下巴尖尖,齐黛眉一抹青山,一双灵动的狐狸媚眼,眼波未动已有妩媚妖冶之态。但见她抬眼向众人一扫,媚眼如丝,眸光璀璨,座下众人但觉神情一凛,动不得身。那女子款款走下楼梯,移步丝绸悉索,水蛇腰在锦衣内飘来荡去,身体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
青萍看一眼那女子,心神俱震,惊的一颗心砰砰直跳。竟然是她!不是都说她死了吗?当日他问杨显,杨显让他不要再问,他还真以为她已经芳魂仙逝。如今,没想到她还活着,更没想到能在这个小地方再见到她。无言公子,她为什么叫无言公子?杨显怎么肯放过她的?林媚,她是林媚,是小公主的亲生母亲啊!
青萍心内一团纷乱。正感慨着,忽听众人一声惊呼,他抬眼一看,原来一阵风吹过,把她的锦衣吹掉了,衣服滑落酥肩,滑过玉腿,剩下一抹丝绸零落在她的脚踝,她就那样出现在眼前,玉体纷呈,曼妙玲珑,肌如凝脂,白皙精致。
瞬间,探花楼内外整条街安静如深夜,众人但觉呼吸困难,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一个个眼巴巴的望着无言公子,但见她没有一丝惧色,也无一点忸怩,从容自若地抬起□□的脚,踩在红色的丝绸上,落地软绵轻巧。那红色愈衬地她肤白如雪。接着她嬛嬛袅袅、妖妖娆娆地走至台前,站定,望着台下妩媚一笑,眼光灿若星河,让人目眩神迷,红唇媚如烟柳,让人心旌荡漾。那笑意勾魂摄魄,有种诱惑人心的力量,看一眼就再也难移开,仿佛混沌初开乾坤颠倒。
人群瞬间沸腾,欢呼。振臂。推挤。如潮水般涌动不安。每个人都很振奋,都想挤向前,都拼命把脚抬得很高,都竭力把声音喊到最大。每个人都想多看她一眼。可惜,那女子连话也没说一句。无言公子纤手一伸,已有人把红色绣球递到她手中,她接住,指甲的蔻丹融于绣球之中。
当此之时,连坐在最前排的达官贵族也矜持不住,完全忘了身份礼仪,一个个站起身,高喊着愿意付出的代价,那真是一掷百万,挥金如土!然而,无言公子很镇定,她唇角依然噙着一抹媚笑,眼波婉转,手中的绣球却迟迟不愿抛出。眼看着人声鼎沸,人潮涌动,场面即将失控。她抬起玉手轻轻一掷,手腕柔弱无力的样子,然后看那绣球飞上半空,看无数人随绣球一起飞跃着跳离地面,看无数双手臂伸直去接,最后看那绣球如愿落入一个白衣公子手中。她把手移至香腮边,白皙的手,尖尖的手指,雪白的颈项,倩巧的下巴,朱红的唇,殷红的蔻丹。她望着白衣公子抿嘴一笑,千娇百媚,倾国倾城。那白衣公子亦如痴如醉,心旌神摇。
众人偃旗息鼓,垂头丧气。一时间焉成一片。即便如此,仿佛也还没回味过来,不愿就离开。最失落的是青萍。固然,林媚一贯如此,行为放荡不羁,但眼睁睁地看着她这样出现在这种场合,他心里还是如雪落松林、石沉幽谭,无限的苍凉,孤寂,失落,惆怅。他怔怔地在那儿站着,直到众人纷纷离去,直到人去楼空,街道恢复夜半的寂静,他还在那儿站着。“客官,我们这儿打烊了!”店主实在看不下去,不得不出面提醒青萍。青萍回过神来,转身走出去。
探花楼的门也已关。整个街巷空荡荡的。只有几个被迷的神魂颠倒的人仍旧不愿离去,犹在窗下徘徊。青萍移步回客栈。
思虑半夜,第二天青萍还是带着杨念去了探花楼。楼主出来,侧眼打量眼前之人。青萍淡然直言:“告诉无言公子,有人要见她。”
“公子好大口气,无言公子岂是别人说见就能见到的!”楼主虽面上含笑,语气却毫不客气。
“你去告诉她,还有一个一岁半的小女孩,她会见的。”青萍淡淡一笑,神情镇定自若。楼主心里泛起疑惑,照着情形来看肯定是旧识,莫不是被无言公子抛弃的丈夫和孩子找上了门来?楼主心里念叨着,一边想把青萍轰走,免得惹上麻烦影响了生意,一边又着实好奇,无言公子的身份来历。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告诉无言公子,看她什么反应。楼主起身去了,青萍抱着杨念在楼下等候。不一时,楼主亲自下来把青萍引了上去。
探花楼二楼,临街的房间内。窗户关着,门也关了。橡木雕花床,芙蓉鸳鸯帐,波斯软毯,金蝉香炉,房间内旖旎奢华。那个女子独坐梳妆台前,对着菱花镜。青萍站在她背后,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青萍怀中的杨念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很乖巧的,也不开口。还是青萍先开口问道:“当时宫中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离开?”
她嘴角浮起一丝笑,又消失。她没说话。
“他不让我问,也不让我说。最遗憾,到最后他都不知道。”青萍神色黯然。
室内一阵沉默。青萍望着她的背影,疑惑她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你怎么舍得她?”他质问,想刺她开口,以她的性格,定会以唇反击。但是,没有。青萍向前一步,突然望见镜子里她的面容,双眼含泪,满目悲伤。这不像她,他想。她从来不会流泪的。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哭。无言公子。无言公子。青萍再细细咀嚼这个名字,恍惚。她永远都不会说话了。她哑了。我就说他怎么会轻易放她出宫。青萍心里一阵悲哀。
他走到她身后,想安慰她,伸出半空的手却停下,没有去抚触她的肩。杨念见此,伸出白嫩嫩胖乎乎的小手,放在了她肩上。她回头,望着杨念,泪水模糊了妆容。她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杨念的脸蛋,匆忙回身,打开抽屉、妆奁,把值钱的东西都收拾了装在一个盒子里,递到杨念手里。杨念抱着盒子看看青萍,不明所以。
她背过身去,做了一个挥手的动作。青萍抱着杨念转身离去。
“爹爹,那个姑姑是谁?她为什么不说话?她为什么哭了?她为什么给我这个?”出了探花楼,杨念一路问着青萍。
青萍吻了吻她的脸颊:“她是爹爹的一个朋友。她看念儿乖,送给你见面礼。走,爹爹带你去吃好吃的!”杨念回头望了望身后的探花楼,不再问。
中秋。又是一年月圆夜。水月庵里是没有节的。斋饭,菜园。日出,日落。古佛,经书。古树,深山。一日同一日、一年同一年一样。可以不必有时间。杜惊红和蓝铃还没有完全遗失时间观念。这一晚,她们没有打坐,也没有读经,也没有睡。院内空静清明。古银杏金黄的树叶舒展在月光下,洗尽铅华般的宁静。“姐姐,你说小公主现在会在哪里?”蓝铃轻轻地说,仿佛怕声音大点惊扰了古树。
杜惊红抬头望了一眼明月,冰蓝色的眼眸渐渐化开,水一般的温柔。“天下之大,皆可安家。”她说。
当渐渐淡却往事,她的悟性和才华更进一层,心胸竟日益开阔,那种佛悟的欣喜,又不足为外人道了。只是,她怕蓝铃没有自己这份心境,少不得对她多些怜惜。她转过头去看一眼蓝铃,觉得她的眼睛近来有些空灵。蓝铃也安安静静地望着杜惊红。几时,蓝铃也变得这样安静了呢?她想。曾经她的眼睛她的笑靥都演绎着她的纯洁伶俐,曾经她笑得那么单纯那么烂漫,现在越发少见她笑了。想到蓝铃失去的那些,她心里又有种淡淡的失落。一阵清风过耳,吹过一片银杏叶,翩翩落下,轻盈,安静。缘起缘灭缘常在,自来自去自有理。“回去睡吧!”她说。蓝铃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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