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才出修心殿,在去往兰香宫的路上。走到半路看到右手边高墙里的樱花就要开了,粉色点点,伏于枝头,总觉得纤巧柔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继续走时方想起那樱花当是月樱苑里的了。月樱苑离兰香宫最是近的。果然不久便走到了兰香宫门口。正要进去,迎头看到从院内出来的暖玉。青萍尚未开口,暖玉先道“没想到青萍公子也来凑热闹!”青萍低头一笑。来之前还想着兴许能在此处遇到她也未可知,只暖玉一人在,可见她终究不喜欢凑热闹的,倒显得自己可笑。“不知贵妃娘娘近日可好?”暖玉见问,亦想起上次接风洗尘之事,也不由抿嘴一笑“我们娘娘可忙着呢,蓝妃一天到晚央着她学琴,她倒教得用心!”讲完没再停留,错身而去。
青萍进去兰香宫院里时,陈蕙兰已经移回殿内。他把带来的贺礼交于素菊,也随墨荷进入正殿。正殿里陈皇后手中端着一只青花瓷碗,碗中看着像是药,青萍猜测大概是安胎的。但见她端起轻轻地喝了,又漱了口。动作慎重中自有一股从容。难得的是,虞妃竟然也在,她就坐在皇后右手边,细细地品着一盏茶。丹唇盈盈,十指纤纤。此时见青萍进来了,便起身引辞。“看到姐姐精神好,妹妹心里替姐姐高兴。姐姐保重,我先告辞了!”虽是场面之辞,然虞婉樱唇角含笑,眸中蕴光,却被她说得格外真诚。言毕转身而去,在转身的瞬间,她终于看了青萍一眼。这一眼,似乎含着语言,却是欲语还休的样子。不过能感觉到她似乎很开心。青萍心中暗暗诧异。
青萍以为此行未能遇见杜惊红,倒见到虞婉樱,也是意外之喜。又见皇后面色红润双颊丰盈,娴静时脸上也似含着笑,有圆月般的清辉。心情大好,离开时步履轻松,双腿生风。本来已经走过,不该听到的,青萍却偏偏听到墙内宫女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她也真是奇怪,自己不愿怀孕,皇后有孕了她却那么关心!”
“是啊,本来这宫中最先怀孕的该是她,当年皇上专宠,要不是她私自喝那种药,今日又何至于此!”
“有什么奇怪的,想必她是后悔了吧。哪个女人心中没有一场相夫教子、白头到老的梦!”最后说话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声音,轻描淡写的语气,却透着几丝沧桑。一时寂静。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在这寂静中,青萍觉得满眼□□竟有些荒凉。
愣了片刻,青萍继续走回修心殿。一路上却止不住寻思,这宫中受宠过的只有虞妃一人,她们说她私自喝避孕药,现在后悔了。原来她的失宠是源于此。究竟,她是怎么想的呢?在皇后殿内她看了自己一眼,是想向他说些什么?该去见她一面。
青萍未来得及去月樱苑。因为接下来的三天皇宫设宴,人臣同庆。辅相着实风光了一回,由内到外的神清气爽,身子也越发硬挺;国舅内心的黯然隐于面上的欢笑之后,看不真切;倒是东王一向性情清淡的,此次也首当其冲重礼相贺,而欢欣的神态又分外浓郁,便不见其他。青萍在这盛宴中未曾见到慕容苏。正自纳闷,他的贺礼到。人称病未至。
皇上一边流水宴大肆欢庆,一边给兰香宫源源不断的赏赐。然而,兰香宫内,他的身影却迟迟未至。太后也已亲临慰候。一直却没有等到杨显。大片的明丽中浮着一点水滴般的阴影。其实,她早已原谅。
“臣弟见过皇后娘娘!”陈文胜从宴席中脱身,到兰香宫去看望陈蕙兰。“进来坐吧”陈蕙兰说着,拉陈文胜在旁边坐了。此时看到弟弟,她觉得分外亲切。“姐姐,你不知道皇上有多重视这个孩子,在宴席中他始终兴致很高!”说完凑近了一些,只管看着陈蕙兰笑。陈蕙兰了然“还有什么事,说吧?”陈文胜笑道:“趁着皇上心情好,姐姐也在他面前帮我美言几句!”陈蕙兰听后回道:“就你这么一个弟弟,我当然会尽心。”心里却在想,要自己先有机会见到皇上才好。陈文胜见状,喜不自胜“还是姐姐好。父亲让你好生养着身体,其余的事皆不用挂心。”说完仍旧去了,完全没意识到他已经先让皇后挂心了。
这晚宴席尚未散,青萍应酬了几杯酒,心中记挂着那树樱花,便避席而去。择路一径往东。青萍注意到随自己移动的影子,抬头看去,夜空静谧,清澈若水洗,一轮圆月临空而立,皎洁的月光辉泻千里,映得整个世界如水中般清明。月照深墙,留影于路,路面一半暗一半明,延伸远去。青萍连同他的影子也在这路上行将远去。
月樱苑宫门紧闭,分外清静。青萍抬手去叩门,那声音便分外清晰,有点急促,只三两声,然后又有些犹豫,沉寂了片刻,更觉清冷。皇上设宴,后宫的二等以下宫女皆去当值了,所以青萍扣了几次,才见人来开。门开时,站在门内的不是别人,却是迎秀。她看见来人是青萍,马上别过脸去,僵硬地站了瞬时,才极不情愿地移身让他进来,仍旧把门关了,起身回殿内。始终没讲一句话。青萍却立在那儿愣了半晌,看着她的身影,在月色里渐远渐淡,竟似有几分苦涩。目送着那背影进入殿内,挣脱了洁白的月光,沐浴在馨黄的烛光中,青萍才回来神来。其实那一刻,他想到了明媚的阳光下那双月牙弯弯的笑眼,比阳光还亮,比烛光还暖。他转过视线。
月樱苑并不大。当青萍把视线移向别处时,一眼就看到了那树樱花。他心中吃了一惊。才不过两天,竟已开得那么繁华,像是为这绽放已等待了千年般迫不及待;又像是准备了千年般的小心翼翼。莹白的点点结缠成朵,一朵朵簇拥成枝,一枝枝烂漫成片,在夜空中盛放,在月光下舒展。一树舒展着的轻盈纤巧的花瓣,一树散放着的纯洁柔美的光华,那么轻,那么美,那么繁华!青萍整颗心都震颤了起来,目光竟不能移开片刻。
“这花最是娇弱,一边才开放,一边已经飘零。再晚来两天,就看不到了。”说话的声音婉转悦耳。当虞婉樱声音响起之时,青萍竟未觉察到她何时已在身后。他回过头,看她也抬头望着那树樱花。月光洒在她脸上,越趁的肤色洁净,面容姣好。柳叶眉、桃花眼、樱唇一点,鼻翼玲珑,下巴纤巧,柔美秀净的无法形容。看得出她尚未睡下,妆容还在。青丝轻挽,只左鬓边戴了一支紫玉荷花步摇,下面垂着一串珍珠,坠到耳边。耳垂有极细小的耳洞,未着装饰。
青萍转回头,仍对着樱花。其实虞婉樱离他尚有几步远,偏月光太过明亮,竟看的那样清,仿佛她就在身边。“这棵树该有几十年了吧?花也该开了一年又一年。”他开口,仍旧谈那树花。
“不知多久,我来时它便在。”虞婉樱说着,向树走近了几步,伸展了一树的花便有一枝横在她头顶。青萍以为她会伸手去抚摸那花枝,她没有。她只是静静的站着,任那花在她头顶形自美气自华。青萍忍不住想摘下一朵戴于她鬓上。他走过去,择了一朵在指间,五片花瓣,莹莹点点,他看着那朵樱花,好怕它会像雪一样融化。他抬起手,指间触到发丝,把那花安放在青丝上。墨色的发,粉白的花,相对安然。虞婉樱受惊,偏过头看着他,那朵花也似受惊,从发髻上落下,滑过她秀丽的额、微红的脸颊,落在了她的衣领上。瞬间便似与她素银色衣服融为一体,几乎找不出。
虞婉樱一惊之下,痴痴的看着他。过了那么久,还是会恍惚,以为他就是那人。
曾经也有一个人在樱花树下为她鬓间簪花。那是春日的早晨。他夜宿于此,晨起梳洗后看她站在樱花树下,便走过来拥住了她。“樱子,便连你的名字也和这花一样。真美!也唯有这花这名字,才配得上你。”他在她耳边说。“那是陛下宠爱臣妾,才这么说。”她回应着,在他怀里她有些微的颤抖。“冷吗?”他问,把她抱得更紧。她更愧疚,她不该在他的怀抱里还想着另一个人。“等一下!”他松开双臂,愉悦地说着,伸手摘了两朵花,小心翼翼地放她发髻之上,又偏头看了看,以为妥,笑笑地望着她。这个权倾天下日理万机的皇上,也有那么童真的一面。她想。心软软的,不由地有些感动。她曾经恨过他吧,可他什么都不知道,还一直对她那样好,渐渐地他的好便让她有些感动,可越是感动,又越是忧伤。为什么陪在身边的,不是那人呢。她多希望,为她簪花、抱着她的人,是他。慕容苏。身边的人不知她的想法,牵起她的手带她仍回室内。“春寒,回吧!”他说。他对她那么好,她又歉疚。温柔一笑,掩去眉头的隐忧,随他走。现在陪在他身边的人是谁?他也会想到她吗?走至门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树樱花,和樱花后面漫漫铺开的晨曦。
“你还在想着他。”青萍的声音拂去她的回忆。
“从来不需要想起。就在那里。”她转身而去。
“你也是为他才不愿生孩子的吧?”青萍话一出口,便有些自悔冒失。落音处看到她身影顿住,欲待回头,却没有。仅仅偏过一半。青萍只能看到她的侧影。但见她望着高高的深墙。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投在墙上的樱花的月影。还有她的影子,袅娜,娉婷。发髻偏耸,步摇的垂珠就清晰地映在发际处。他看到一滴水珠状的淡影滑过,正经过那串珠影,那滴影便似被穿起,连成一线,瞬间,又偏过去,滴落。又一滴,重复那个过程。他看到一瓣樱花飘落,飘过她发髻消失,一点飞影又出现,经过那串珠影,连成线,又偏过,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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