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虎手底下这群流寇大多都是二十几岁的青壮年,约莫在百余人左右,而山洞中另有老弱妇孺几十人,加一起人数近两百。
他们一路从湘地流浪过来,可能最初只是几个人,由于仇虎领导有方、有勇有谋,致使越来越多流民加入其中,直到发展成如今规模。
若继续放任下去,说不定他哪一天就会揭竿而起,自立为王。
国乱始于民乱,大概说得就是如此。
又过了半个时辰,瘦狗开始让大家收拾东西,山洞里的妇孺也统统离开了安全的庇护所,从山洞里走了出来,到这时我才终于得以见到白涟。
“小涟!”他被人抱在怀里,满脸都是泪水,看到我的时候哭得更凶了,不住将小手伸向我。
我心疼不已,一直往木笼边挤,简直想将脑袋整个挤出去。
“呜呜呜爹!我要我爹……呜呜呜!”
虽然有女流民哄着,但白涟还是越哭越大声,哭得瘦狗烦躁不已,凶神恶煞冲他吼:“哭个屁!再哭老子弄死你!”说着扬手就要一巴掌。
“住手!!”我目眦欲裂,嗓子都喊的破音。
而就在这时,从林子里跌跌撞撞窜出一个人来,边跑还边叫。
“大当家!不好了!大当家,完了,这回完了!”
仇虎本已站起,定睛一看,又支着开山大刀坐回了石头上,怒骂:“老四你他妈死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咱们差点就走了!”
原来这人就是跑去送信的“老四”。
瘦猴也骂骂咧咧:“你小子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半路吃屎去了是吧?”
但老四完全无视他,冲向仇虎。
“大当家,快……快将小世子放了,还有另外一位爷,不然,不然侯爷就要攻上来了!”他连滚带爬攀住仇虎小腿,整个人恐慌至极。
瘦狗大惊:“什么侯爷?!老四你说清楚!”
“燕地的侯爷啊!咱们劫错了,劫了燕穆侯的小世子,我被侯爷放回来报信,要是大当家再不放人……侯爷就要带人攻上来了!好多人呢!咱们打不过的!侯爷说了,要是放人投降,他看在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落草为寇的份儿上会网开一面,要是冥顽不灵……”他咽了口口水,“就没那么简单了!”
仇虎与瘦狗已是脸色惨白,其他人更是吓得方寸大乱。
“这可怎么办?”
“怎么会是小世子……”
“竟然没骗我们……”
仇虎大喝一声:“闭嘴!别吵!!”
他紧紧盯着老四,也不知想了些什么:“你说的句句属实?”
老四并起三指指天发誓:“千真万确,有一句假的我就不得好死!”
仇虎点点头,拎着刀站起身,朝我这边气势汹汹走来。
“仇大当家?”我不自觉往后挪了挪。
“你竟然真的是燕穆侯府的人。”仇虎居高临下看着我,因为背对着阳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早些年我听闻燕穆侯是个明主,与厉王等人不同,出了湘地便一直想要投靠他。奈何这一路跟着我的人越来越多,肩上责任也越来越重,轻易再走不得。我们虽一路打劫,但从未杀人,也不在一个地方多做停留,本想这次劫个富户就走,谁知道竟还劫了侯爷的幼子……”说道此处,他一叹,“我这些兄弟都是听命于我,那些娘们老妇更是无辜,希望侯爷放他们条生路。”说着举起手中大刀劈开了木笼上的锁链。
我从笼子里钻出去,让他给我把手上的绳子也给解了。
“白爷,是我仇虎混账了!”他割开绳子,将刀恭恭敬敬捧到我面前,“您杀了我吧,这罪我一人承担,求侯爷能放过我的兄弟们!”
众人脸色剧变:“大当家!”
我揉着手腕,从他腰上取回素蜕,朝抱着白涟的那女流民招了招手。
她左右看了看,见没人阻止,满脸不安地走了过来,将白涟交到我手上。
我紧紧抱住怀里柔软的小身子,从刚刚就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呜呜呜呜爹!”白涟一到我怀里便放声大哭起来。
我轻拍着他:“不哭了,咱们不哭了……”
等终于安抚好了白涟的情绪,我看了眼仍旧维持着递刀姿势的仇虎,道:“你与我一同去见侯爷吧。”
他什么也没说,将刀插到地上,招呼人绑住自己双手,然后与我一起默默跟在老四身后去找齐方朔了。
倒是个汉子,也许可堪大用。
“就是前面了,爷,您看!”走了一刻,老四指着远处小心翼翼对我说。
我一看,前方一大片黑压压的,为首一白一红,果然就是齐方朔和谢天睿。
我迫不及待施展轻功朝他们飞去,落到地上时,齐方朔也从马上跨了下来。
“可有伤到?”他见我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我摇摇头。
他视线一转:“白涟呢?”
被他这么一问,白涟黑白分明的眸子又迅速聚集起眼泪,眼看又要落下,小模样委屈的不行。
“我呜呜,我害怕,他们要杀爹爹,还要打我……”他不停抹着眼泪。
齐方朔顷刻间眼神都变了,整个人散发着勃勃杀气。
遭了……
我瞬间头痛起来。
第四十一章
他要是现在直接杀了仇虎,那些流民估计不会答应,到时候闹起来传出什么燕穆侯冤杀流民的不实消息,反而对他的声誉有损。
我见他要下令,一把拉住他:“侯爷,此人有几分本领,也并非大奸大恶之辈,不如先带回去再说?”
齐方朔一挑眉:“你替他求情?”
“不是。”我将自身忧虑与他说了,又说了流寇中那些老幼妇孺的存在。
大灾无情,易子而食,抛父弃母,连明天有没有命活都不知道,哪里还能顾得了别的。仇虎能一路护着这些流民中的“弱者”,将最温暖最遮风避雨之所给他们住,将得来不易的食物分给他们吃,多少能证明他不是穷凶极恶的人。
齐方朔听了我的话沉吟片刻,吩咐谢天睿道:“先将人押起来,带回顺饶再做定夺。”
“是!”谢天睿领命,带着人去到仇虎跟前,给对方上好枷锁,随后押到队伍后面去了。
我收回视线,想到剩下的人,道:“那山里那些流民……”
“我知道。”齐方朔看了眼雾气缭绕的山间,“我会派人好好安置他们,你不用担心。”
我松了口气,心下一安道:“那就好。”
有几百旅贲卫护着,之后回顺饶的路途都十分顺畅。
“……侯爷说可能是流窜的山匪所为,让我们先按兵不动,等对方找上门。那天晚上果然就抓到了来送信的小贼,侯爷真是料事如神!”
从谢天睿处得知,我和白涟被抓走后齐方朔很快便有所行动,一边追寻我们下落,一边从顺饶调来大量旅贲卫。
旅贲卫与夏王的虎贲卫相同,都是精锐,最主要的职责便是护卫齐方朔安全,统领为齐英。不过这次外出求画本是隐秘,现在连旅贲卫都惊动了,也不知道藏宝图的消息会不会走漏。
途中休息的时候,我与白涟坐在一颗大树下乘凉,无意间我见白涟胸口怎么鼓鼓囊囊的,就将他衣服里的东西掏了出来,一看,竟然是用羊皮袋子装的一包石头。
“姨姨说给我玩的……”白涟有些不好意思。
我追问之下才知道“姨姨”指的是那个女流民,大概是看白涟总哭,特意拿来哄他用的。
这石头对小孩子来说太重了,还硌得慌,我说我给你先存着吧,白涟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正要将羊皮袋子收起来,我突然发现它内侧好像有什么花纹。
越看越眼熟,这花纹……
我猛地将石头倒在地上,把袋子翻过来,果然内侧绘着残缺的地图,与我们辛辛苦苦找寻的前朝秘宝藏宝图极为相似,似乎还能与我背后的那部分对上。
世上竟有这样巧的事!?
我赶紧将发现告知齐方朔,他听后脸色有些不善,迅速带着地图审问了仇虎,仇虎说这羊皮袋子是他从一名过路行商货物中劫来的,一直都是当储物袋用,还问我们是否有何不妥,看神情不似作伪。
谢天睿神奇地来回抚摸羊皮地图,猜测道:“这难道是皇宫中那份地图的副本?或者‘白鹤振翅图’中根本没有地图,是我们找错了?”
齐方朔若有所思:“现在还不确定,一切等回去再说。”
几日后,我们一行回到顺饶,忽然调动旅贲卫的各种猜想果然已在城中流传开来,不过因为带回了仇虎这个匪首,大家都觉得旅贲卫是出城镇压流寇去了。
只粗粗休息了下,越惊鸿等人便来到侯府,一同研究那两份地图。
在此之前大家都觉得地图就在画里,但当范脊将“白鹤振翅图”表面浸湿再小心将它从装裱纸上揭下时,两者间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答案已经摆在眼前。白鹤振翅图里面没有地图,消息是错的。
“花了那么大功夫竟然什么都没有!”谢天睿狠狠砸了下桌面。
“也不是全无收获,不是还有意外之喜吗?”姜惠意有所指地盯着桌上另一张地图说道。
越惊鸿道:“六殿下那边不知道顺不顺利,等他来了消息才能判断这张是不是我们要找的最后一张地图,如果是的话,那可真是老天相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