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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凶策 (凉蝉)


  “师父,我找到了。”
  正撅着屁股在沙滩上挖坑的老者立刻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他手中的虾,欢喜叫道:“对的对的!就是它!嘿,还学人偷跑,咱们吃了它!”
  迟夜白便将那虾拿给了老头。老头白须白眉,一头乱糟糟的灰白头发胡乱捆在脑后,袖子挽得老高,裤腿也挽得老高,接了迟夜白手里的虾,认真往一只洗净放了血的鸡肚子里塞。迟夜白蹲在他身边,看他师父把十来只透明的小虾塞进了鸡肚子里,随即用内劲捏死了那道口子,把鸡放入已经用火烤热的沙坑里。
  “师父,你这样吃……有些残忍。”迟夜白小声说。
  “残忍你个锤锤哦。”老头哼了一声,“你这娃儿不好玩。司马呢?我喜欢他。”
  “……”迟夜白有些不甘,“师父,我才是你徒弟。”
  “可你学了我的本事,学不来我的潇洒,嘿。”老头扒拉几下自己的乱发,示意迟夜白和他一同把手放在那掩好的沙堆上,“让为师看看你的化春诀练得如何了。”
  师徒二人遂使出浑身功力,认真烤鸡。
  迟夜白的师父名叫清元子,这名字还是武当风雷子给他取的。他当年是风雷子的师弟,在武当修行几十年仍是一副二十来岁的俊俏青年模样,于是头一回独自下山就惹了八件红尘俗事,被八位少女齐齐堵在武当山下,若不娶她们为妻则不让他过去。清元子真真吓坏了,还未等到风雷子下山襄助,一溜烟地跑离了武当山,从此再也没回去过。他嫌自己的俗名难听,便一直用道号,又嫌俗礼麻烦,便只顶了个道号,却从不以道士身份自居。
  清元子是个练武奇才,且有过目不忘之能。他又喜欢钻研武功心法,看别人使过一遍的招数,很快自己也能做个八九不离十。后来有一年他误打误撞地进了武林大会,正巧那武林盟主正在比武招亲,他又嫌那打赢了三十六位侠士的大汉长相太过丑恶,见那蒙着薄纱的姑娘被大汉一个媚眼吓得浑身哆嗦,便气吞山河地跳上擂台,乱七八糟地用七十多种招式打了一通。
  最后也没娶那姑娘,反倒被那姑娘追了二九一十八年,只能逃到了这个海外小岛上。
  他倒是悠闲自在,用一身武功整治起这小岛,连带驯服了不少海龟海鸟,每日都坐在崖边远眺,稀里糊涂地,又悟出一套全新的内功心法来。
  后来有一天,他掐指一算,又过了二九一十八年。想来那女子也不会痴痴在海边傻等,他便凿了块木板,漂洋过海地回去了。
  刚一靠近陆地,便听到海中有孩童的哭号之声,“司马”“司马”地喊个不停。清元子立刻跃入海中救人,顺手把跳进海里要去捞人的那小孩也一并拎回了岸上。两个小孩都机灵可爱,清元子又尤为喜欢迟夜白这种看着就很乖的孩子和司马凤这种看着就很精的孩子,于是拍拍屁股,去鹰贝舍跟迟夜白父母说要收他俩为徒。可惜当时司马凤已经随着司马良人学武,且已开始练习家传内功,清元子最后只收了迟夜白一个。
  他有了徒弟,兴奋不已,立刻将自己悟出的那套内功心法化春诀传给了迟夜白。
  清元子以为没人知道他是谁,但迟夜白的爹娘当夜就从满屋的卷籍里翻出了武当逆徒清元子的记载。两人都没说,顺带着迟夜白也没吭声,于是一晃十几二十年过去了,清元子还是以为没人知道他是谁。
  化春诀浑厚温暖,热力绵绵,师徒二人在太阳底下蹲了半个时辰,终于闻到了鸡肉的香气。
  清元子给了迟夜白一个鸡腿。啃了一会儿之后又觉得不妥,毕竟自己这一辈子就那么一个徒弟,虽然性情不是自己中意的那种,但至少长相好脾气也好——他十分不舍,但还是慷慨地扯下另一只鸡腿,给了迟夜白。
  迟夜白吃完了,看着师父津津有味地嚼虾和鸡骨头。
  “师父,我想问你一件事。”迟夜白说。
  清元子:“说说说。”
  “我小时候有段时间连你都不见,你还记得么?”
  “自然记得。”清元子点点头,“你当时挺辛苦哩,我的娃儿。听你爹娘讲,你记性太好,什么都记得,正因为记得太多,所以快疯了。”
  “嗯。”迟夜白沉吟片刻,小心问道,“可有件事情我没明白。我着实是记忆好,但为何偏偏在那个时候爆发?我最近反复回忆,但什么都记不清楚,只隐约想起夜猎、殴打等字词。师父,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清元子的眼神却瞬间严厉起来。
  “娃儿,你不听话。司马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千万别进你脑袋里那个黑房子。”清元子紧张地说,“师父都没办法拉你出来。”
  “我自己能出来。”
  “你咋出来?”
  迟夜白:“……”
  他转过头去:“反正……想些别的事情就能出来。”
  清元子疑窦丛生:“跟师父都不老实?”
  迟夜白很快岔开话题:“师父,你记不记得我快疯了的那段时间,家里出过什么事?蓬阳那地方,有哪儿是可以夜猎的?”
  清元子合着嘴巴,动来动去,吞了一口鸡肉才慢腾腾道:“不晓得噢。”
  司马凤等人终于抵达荣庆城。他第一时间去鹰贝舍的荣庆分舍,得知迟夜白根本没来,顿时泄了一半的气。
  另一半的气支撑着他去拜访了荣庆的巡抚,一番寒暄之后他带着阿四等人来到了义庄。
  义庄里还放着三个小童的尸身,司马凤打起精神,先去察看第三位死去孩童的情况。
  “尸体没有殴打的痕迹,也没有捆绑伤痕。没有挣扎,除了新造成的创伤,没有一处旧伤。”司马凤飞快地说着,隔着手套捏了捏那孩子的胳膊,“挺壮实的小孩。”
  有荣庆的巡捕一直跟在司马凤身后,此时补充道:“这孩子失踪了十几天,原以为是受了虐待,但称重之后似是比失踪之前还要胖些许。”
  司马凤手上动作一顿:“失踪了十几天?还胖了?”
作者有话要说: 
——
清元子的人设写在本子上没觉得哪儿不对。直到我用电脑第一次敲他道号,输入法显示——氢原子。

第24章 十二桥(3)

  一直立在旁边的仵作出声道:“确实重了一些,也胖了一点儿。家里的鞋子套上去都有些紧了。”
  司马凤挑挑眉头,没有出声。
  他低头去察看小童额上的伤口。伤口是从桥上摔下来后被溪中石块造成的,口子很大,是致命伤。司马凤打量着小童手脚的衣裤:“这些衣服是新换的?”
  “不是。”巡捕说,“他家人确实想给他换衣服,但我们大人说不可破坏尸体,当时他家人已套上了一只鞋子,最后被我们剥下来,仍旧穿着死时的衣服。”
  “这是死时的衣服?”司马凤又挑了挑眉。
  巡捕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没错,他摔下扶燕溪的时候,穿的就是这身新衣服。”
  司马凤示意仵作上前。仵作所说的话和他观察到的并无不同:小童鼻腔和喉中存有积水,但真正有威胁的伤是额上的口子,撞击之后立刻血流不止,小童在昏迷状态下大量失血,且呈现出溺亡迹象,若要真正判断怎么死的,还得剖尸检验。孩子身上并无任何外伤,全身十分完整,甚至可以说健康。
  “小的不能剖尸。”仵作说,“以往随小人一起探查尸体的都是巡捕伍大人。但伍大人回乡探亲了,这孩子的尸身便一直放着。”
  司马凤了然地点头。大部分的仵作确实不被允许剖尸,因仵作这行当低贱,多为“贱民”担任,死者为大,贱民便不容许随意翻检和解剖尸体。
  他冲阿四勾勾手指,阿四立刻将他的皮袋子递过去。
  “阿四,你和仵作还有这位巡捕大哥留下,其余人先出去。”司马凤从皮袋子里取出薄刀子等用具,“我来剖尸。”
  众人站在义庄外,一时无事可做,面面相觑。
  永波等人跟巡捕说起甘乐意这位了不得的仵作,谁料他们竟然也听过甘乐意的大名,众人大喜:终于找到了共同话题。
  于是诸人聊起甘乐意的各种八卦,足足讲了半个时辰。
  讲饱了甘乐意,开始说起如今这案子。
  有巡捕愁眉苦脸:“我昨夜都不敢回家,卢员外家里那些人堵着那巷子,看到我就拉着问个不停,不许我过去。”
  “卢员外是谁?”永波好奇道。
  “荣庆城大户。”那巡捕压低了声音,“第二个死的娃子就是他的孙子,独苗。他儿子早年在外头死了,就留下这一个孩子,如珠如宝地疼着,谁料竟横死在扶燕溪中。”
  “其余两个孩子也是富贵人家?”
  “不是。第三个孩子是普通人家,第一个孩子,就那个女娃子,连父母都找不到。”
  “找不到?”司马家众人都吃了一惊,“自己孩子没了,怎么还有找不到这一说?”
  巡捕们纷纷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原来他们把女娃子的尸体捞出来之后张榜寻了数日,但一直没人来揭榜。后来巡逻的时候也留心探问了荣庆的百姓,都说最近没有丢过女娃娃。最后还是师爷细心,在案卷里翻出了一个月前的一件事:有一对路过荣庆的夫妻跟巡街的巡捕报告,说自己的女儿不见了。那夫妇是到另一个城市去干活的,正巧过了年,拖家带口地去别处讨生活。谁料两人在荣庆城外的茶摊歇脚片刻,一扭头孩子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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