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崇明看着他,半晌,开口问道:“为什么?”
“紫月盟对我们虎视眈眈,中原武林经不起一次动乱,所以有些真相还是永远埋葬得好。”
秦若勋道:“温宁觅得蛛丝马迹,独自一人前往青城山调查,她被青城派的人抓住,阁主绝不可能救她。”
秦若勋想必是在墨渊的示意下来找他们说这些话的,为了武林安危牺牲自己的徒弟什么的,当真是……
侯青倬因为墨渊睁眼说瞎话、臭不要脸的程度而叹为观止,忍不住面色古怪地说道:“墨前辈伤时感事,以天下为己任,真是……令人敬佩。”
秦若勋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地回答道:“阁主深谋远虑,心中自有丘壑。可我心里只装的下那么一两个人。若是温宁能活着,我把这条命还给阁主,其实也没有什么。”
……作为一个感天动地、甘愿献出自己生命的痴情种子,这种话难道不应该强忍着悲痛说出来么,就算是装也要装出苦大仇深的样子来,这般平淡到在谈论今天晚上吃些什么的语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侯青倬默默地为秦若勋的演技打了个负分,随即问道:“你说这一席话,究竟想让我们做些什么?”
秦若勋牵起唇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能代表剑阁的,除了阁主,就唯有司徒少爷一人。我只望司徒少爷能够牵制青城派,救温宁一命。”
“我会救温宁,你私下找我的事情我也会替你隐瞒。”司徒崇明抿唇道:“但在此之前,我要见师父一面。”
夜色浮沉,圆月在乌云见若隐若现。星光透过窗户上的栅栏投下来,融入屋内黯淡的烛火之中。一个人被锁链绑在床上,脸完全淹没在层叠的皱纹之中,已说不出是美是丑,衰老混淆了所有判断标准,那张脸上只有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诉说着它主人经年累月经历的无数苦痛。
“福泉。你的儿子去找崇明了。”
墨渊披着一件外袍,整个人斜在椅子高背里,满头长发披散在肩上,意态优雅,神情悠闲,衬得对面那人格外的狼狈。
他的声音温润平和,有一种安抚人心的作用,福泉听在耳朵里,全身却跟着猛然一抖。
“你不必担心,我不会杀了秦若勋,因为他实在成不了什么气候。”
见他这样,墨渊扬起唇角,继续说道:“为了小宁,他像是能豁出一切似的,可偏偏心里又有顾忌,不肯对崇明说出所有真相。既然如此,旁人又怎么会信他?我培养了他那么多年,他这样,真是让我觉得无比失望。”
床上那人忽然猛地仰起上身来,额头青筋暴起,嘶声吼道:“墨渊,你这个畜生!”
“我是个畜生。”墨渊不怎么在意地笑起来:“十年前你就已经知道了吗?”
福泉嘶声道:“为了一个死人,你就当真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吗?思无涯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但我还活着。”墨渊垂下眼睫,面上带着一点缱绻的笑意,柔声道:“我既然活着,那他也该活着。”
福泉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半晌,他才哑声说道:“小畜生,你难道忘了吗,当年逼死思家那小子的,分明就是你自己啊。”
墨渊却不理他,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袍,侧头看向窗外若隐若现的朦胧月色,笑了笑:“崇明差不多也该来找我了,他长的同思无涯很像,性子却像他母亲……”
他停驻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弯起嘴角,轻声说道:“我很不喜欢。”
第27章
司徒崇明去找墨渊,侯青倬却没跟着去。
他此时踩在猩红色毡毛软毯上,抱胸似笑非笑地打量半躺在罗汉床上的宋离,开口讽刺道:“怎么墨渊还没动手,宋掌门就要被自己给吓死了?”
宋离事先将所有下人都遣了出去,屋里只有他们二人。这些天心力交瘁,宋离一直躺在床上起不了身,病来如山倒,他看着气息奄奄,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如今跟纸糊的一样,听到这话也没什么力气发火,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开口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特意跟我说这样一句话?”
侯青倬一点不客气地找了张椅子坐下,将桌上的油灯拨的亮了一些,淡淡地说道:“墨渊开始动手了,他弄出这些流言来,就是为了逼你自乱阵脚。”
宋离瞟了他一眼:“你放心,天光剑法我已经藏好了,它的下落除了我,就是刘执玉也不知道。你不必担心剑法落入墨渊手中,特意来跑这么一趟。”
“我倒不是为了这个。”侯青倬无声地笑起来:“如今剑法在哪里,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宋离眉心微皱回答道:“不错。”
侯青倬便叹了口气,正色开口道:“有野心是好事,我倒谈不上讨厌你。”
“你什么意思?”宋离不明所以地瞪大眼睛,然而下一刻,他所有的话便被一道白光截断。
侯青倬用手指抹去匕首上的血珠,面无表情地等着宋离咽气。
宋离半张着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腮部的肌肉紧绷着,瞪得老大的眼中带着来不及褪去的惊讶。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淌下来,在床单上缓缓洇开,变作一团刺眼的红痕。他就这么没了气息。
墨渊布局确实丝丝入扣,可他所有的计谋都是建立在宋离活着的基础上。然而对侯青倬来说,剑谱在什么地方,宋离是死是活全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他要掌握先机其实很容易——宋离一死,天光剑谱下落就此成谜,这是釜底抽薪的一招。
侯青倬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与宋离结盟的打算。
只是若非墨渊步步紧逼,使得宋离心神失守,他想得手也没这么容易,如今省了同宋离虚与委蛇的时间,倒是还要多谢墨渊……
将一封血书放在桌上,侯青倬转身离开。宋离先前遣退了仆役,足足半个时辰过后,才有一声尖叫声从房中传出。
整个水楼登时就炸开了锅。
听到外面的骚乱声,司徒崇明微微皱了下眉。注意到他走神,墨渊笑道:“你在担心什么人么?”
司徒崇明转向他,沉默片刻,开口单刀直入地问道:“铁骨舫的事,与您有关吗?”
墨渊目光微闪,想了想,缓声道:“你已经坐在这里,问出这样的话来……崇明,我再说些什么,你信么?”
司徒崇明直直地望着他:“您说,我便信。”
墨渊十分满足似地笑起来,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想必若勋跟你说了不少事情,跟他去青城山一趟吧,总要有个人去救小宁。”
他顿了一下,侧头看向司徒崇明,忽然微笑着说道:“为师说你是从烟瘴之地捡来的,其实是骗你的。我同你爹相交莫逆,他那时被人追杀,没法亲手抚养你,便将你塞给了我。”
司徒崇明静静地听着,想到小时候的事情,心底刚有些柔软的情绪泛上来,便听墨渊接着道:“我那时是想一把掐死你的。”
司徒崇明:……
墨渊嘴角含笑,继续回忆往昔:“我拿了羊奶亲自喂你,你刚会说话,便管我叫娘。我觉得膈应,便把你丢给了奶娘,不过五天,你便管别人叫娘了。我把那奶娘辞了,这以后,你吃什么全都是由我亲手喂下去的。”
司徒崇明:……
就在这时,一个仆役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弯腰对墨渊恭敬道:“阁主,青城派掌门宋离一盏茶时间前被人发现死在了房里,一刀割断了脖子,干脆利落,凶手是个高手。”
“哦?”墨渊难得有些意外,浅笑着说道:“这倒有些意思。”
司徒崇明神色微变,抿唇看向墨渊。
“崇明,你毕竟是长大了。”墨渊摸了摸司徒崇明的脑袋,温声道:“去吧。”
司徒崇明犹豫了片刻,便朝墨渊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墨渊视线追随着他,一直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方才从身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书架缓缓移开,露出后面黑洞洞的通道。墨渊穿过狭窄的通道,便回到了那间关押福泉的屋子。
福泉侧头盯着他,嘿嘿地笑起来:“宋离竟死了,你可是难得吃了个瘪。”
“我确实没想到侯青倬竟有掀翻整个棋盘的魄力。天光剑心法应该是落入了他的手中。”
墨渊坐下来,笑了笑,好整以暇地说道:“凡事都有意外,若都按着计划发展,也太过无趣了一些。”
“说起来,你也挺可怜的。算计这算计那,却落得这个地步,到头来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只能跟我这老不死的唠上几句。”
福泉冷笑了一声:“不过你这样的人,也该是这个下场。且说司徒崇明吧,我可还记得,小孩子一天要吃上几顿,当年你懒得一餐一餐喂他,却又霸着他不肯让别人碰,便放他一个人在床上饿得直哭。有人看不下去,递了块糕点给他,竟被你打断了手脚从山崖上扔了下去。司徒崇明能活到这个时候,也实在是福大命大。你装出一副师徒情深的样子,私下里却打算要他的性命,这事他可知道么?”
“人总是要变的。崇明若是要为了别人而死,倒不若为了我去死。”
墨渊理所当然地回答,随即顿了顿,微笑着看向他:“这么多年来,你从未同我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福泉,你怕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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