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投意合,地久天长
曾经李昀最希望的就是越过千山万水,所以哪怕他之前的行当,也是喜欢东一榔头西一铲子,走马观花再赚点死人钱,图个快活。
如今李昀受了皇帝之命,虽说也是干着自己那点儿行当,到底也有些压抑。
一个月,这皇帝话里话外都是在提点自己,若祖坟好不到,你也没好果子吃。
马车上他看了一眼苏祈,这人倒是没什么影响,窗外深秋落叶正盛,他围着毛毯闭目养神很是悠闲。
果然同人不同命啊。
钱塘江,几年前还被叫做“罗刹江”,以南源衢江上游马金溪起算,绵长千里,中间礁石无数,且水流并不和缓,李昀和苏祈一行人已经在这地方待了有三天了,却没什么头绪。
这日李昀下了马车,看见这湍急的水流,心里犯了愁。
李昀指着中间一段水域对苏祈道:“你看,河道受潮汐影响越来越大,我们找东西也越来越难。”
“钱塘江径流变幅大,来水和来沙季节性变化大,还好如今正值深秋,确实不好找。”苏祈道。
李昀点点头,让苏祈回到车上,又从车上找了一把铲子过来,又让几个人帮忙,一队人马沿着河道一路向西。
等李昀一行人回来的时候,一个个已经灰头土脸,天儿也渐黑了。
“这是当年官船行过的必经之路,下游有一处泥潭,因为地势危险,并没有被采过的痕迹,明日再多加些人手,挖一挖,兴许能找出点眉目。”
苏祈笑着点头,递给李昀一壶水:“不着急。”
李昀心里叹口气,感情皇帝说的这一个月不是对你说的。
一行人驾车回了客栈,店小二见李昀那几个人泥土满身,心想这些人刚来的时候一副达官贵人的面相,如今怎么……跟山野村夫一般。
李昀倒也没看见店小二的表情,赶紧上楼将自己拾到一翻,洗去了一身泥土,苏祈看着道:“总算像个人了。”
李昀摸着肚子:“有吃的么?我快饿死了。”
此时店小二过来笑嘻嘻道:“二位爷,今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小店特地送来月饼,枣泥儿馅儿的,请几位爷尝尝!”说罢递来一个月饼盒子,李昀心里乐开了花,拿过盒子打开,抓起一个月饼就往嘴里塞,对着店小二呵呵一笑:“甚好,甚好。”
店小二抽搐了一下,心里更觉得此人是个村野莽夫,又看了一眼苏祈,哎这眉目如画的公子怎么会结交这种人,摇摇头走了。
苏祈按下他手中的月饼:“今儿八月十五,外头也星稀月朗,出去走走罢。”
李昀边咬着月饼便道:“明日还得干活儿……”
“不差这么一会儿。”说罢将李昀的月饼盒子递给了一个小厮,然后扯着李昀的袖子就出去了。
正月十五的晚上,明月高高悬在头顶,街边人潮鼎沸,李昀跟着苏祈沿着河道旁边的街边走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畅快了许多。
满街的花灯影影绰绰,跟头顶上的夜幕交相辉映,别有一番景色。
“上一次我逛花灯,还是在小时候,那时候师父没有离开,赚了钱,买了街上最大的花灯给我,当时我开心了许久。”李昀看着远处的花灯道。
“嗯。”
“那时候小,什么也不懂,师父每次下墓带着我,我就坐在一旁看着,时间久了,也不觉得尸体可怕了。”
“嗯。”
“后来大了,知道别人指指点点是不好的事情,才知道自己师父做的事情是被大家瞧不上的,但那时我只有这一门手艺,所以也就这么过来了。”
“嗯。”
“后来师父死了,送我的那盏花灯也破了,自己却不敢再出来买一盏花灯。”
“嗯。”
李昀和苏祈并肩站在街边,看着一堆人在猜灯谜,李昀感叹:“也就是在这他乡,我才敢逛一逛花灯。”
“嗯。”
李昀转头皱眉:“你怎么只回这么一句?你呢?你上一次逛花灯是什么时候?”
苏祈一愣,砖头看着猜灯谜的小摊儿:“什么时候?许久了。”
“是陪着家人一起的么?”
苏祈摇摇头:“自己。”
苏祈看向李昀:“我们去猜灯谜吧。”
“啊?好啊。”
李昀扯着苏祈的袖子往人群里凑,灯谜都藏在一个个悬在半空的灯笼中,李昀跳起来拿了一个:“直上浮云间?”然后笑了:“去字嘛。”
然后又跳起来拿了一个:“早上勿来?这个更简单,是个容易的易字。”
苏祈看着李昀一个个的扯下灯笼里的灯谜,然后一个个的猜中,这一幕熟悉的让人心酸,只是当初猜灯谜的那个是自己,现在,换作了他。
都说这世上早晚物是人非,辗转百年,那人近在咫尺,苏祈低头苦笑,他,到底还是没认出自己来。
李昀此时已经快把上面的灯谜都猜了个遍,摊主吹胡子瞪眼睛的他也视若无睹,又扯下一个灯谜,上面写着“鸳鸯双双戏水中,蝶儿对对恋花丛;我有柔情千万种,今生能与谁共融;红豆本是相思种,前世种在我心中;等待有缘能相逢,共赏春夏和秋冬。”
李昀默念这几句,想起了那似梦非梦的那段岁月,心里犯了酸,就递给苏祈:“猜不到了。”
苏祈接过,看向李昀:“是情投意合,地久天长。”
片片光辉的灯海浸在繁星里,一时之间,两人目光相对,万物都化作了虚无,竟不想再多说话。
☆、龙凤茗
李昀站在众人面前站立,面容严肃,一本正经道:“泥潭凶险,深陷其中便完了,大家拉好绳子,一个个的跟着,有什么动静随时摇动绳索,不可大声喊叫,也不能随意晃动。”
众人应着,然后七八个人拴好绳索下了泥潭。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内,店小二又看着这几个人出去的时候衣着光鲜,回来的时候灰头土脸,最后已经麻木了。
终于有一日,有个随从在泥潭的腐草中捞出了一块龙凤茗。
这钱塘江的官船虽多,但大多都是从外进来的,而据说那艘官船是从钱塘江一带发出去的,那么上面一定会有钱塘江官印。
李昀接过手中仔细查看一番,这龙凤茗上面盖着官印,盖的是正是前钱塘江太守的印章。
李昀大喜过望,高兴过头了直接歪倒在泥潭中。
还好几个人绑着绳索,否则李昀恐怕也出不来了。
上了岸,李昀拍拍胸脯:“好险好险,老子差点一去不复返。”
看着李昀浑身臭泥的样子,苏祈摇摇头,这人,这人和那人,真真的不像。
回到客栈,李昀照例将自己洗涮一遍,然后将那龙凤茗拿了出来,用刷子细细刷掉上面的泥土,透着烛火仔细查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
李昀赶紧跑到苏祈的房间门前,想想天色已晚,但心中确实有些着急,于是便轻轻叩门。
门开了,苏祈站在李昀面前,只见苏祈将头发散了下来,随意搭在身后,一件淡黄色的长衫穿在身上,衬着苏祈身形纤长,李昀倒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李昀又想起了那时与他一同要去前往京城的船上,苏祈也是如此,这人有着杜若堂一模一样的脸庞,穿过了五百年,这张脸庞与自己近在咫尺,同样的眉目如画,同样的姿态雍容,李昀心里那根想动又不敢动的,却早就藏在心底的那根弦又动了一下。
“怎么了?”
李昀顾不上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将人拽进屋子,拿出那枚龙凤茗:“你看。”
“这枚龙凤茗有什么蹊跷?”苏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替李昀倒了一杯,见李昀二话没说的喝了下去,嘴角上扬了一下。
“蹊跷大了,这木头本没什么蹊跷,我从拿到手里就在想,这东西在泥里沁了那么久,为什么没有糟烂,刷抹过后依然保持原貌,你仔细看,这里面掺了金屑和石原膏,方才能保持不朽。”
苏祈点头。
李昀又道:“这几样东西都是咱们家乡保尸的独家办法,怎么会这船上会有?”
“你是说……这东西是晟州出产?”苏祈喝了一口茶。
“没错,这保尸的方法是晟州先祖遗传下来的独家手艺,绝不会外传,所以我敢断定,这官船定是从晟州开过来的。”
李昀喝了一口茶又说:“有这独家手艺的如今只有两个家族,一个是晟州薛家,一个是晟州王家,这东西一定是这两家其中之一锻造……但他们为什么要打这么个东西?”
苏祈道:“或许,是为了让什么人相信,他们有这门手艺。”
李昀恍然大悟:“也就是说,这艘官船当时是在做一笔,很大的买卖。”
苏祈点点头:“时候不早了,睡吧,明日,我们去晟州。”
“好!”
苏祈斜睨李昀:“从钱塘江到晟州其实不算远,走水路不过两天时间,但要走陆路的话,最起码得四五天的时间。”
李昀听到这里脸色白了些许:“水路?哦……”说罢回到自己房间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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