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问眉间有着深深的褶皱,他紧紧盯着面前的人,心里涌起一种极难过的情绪。李冼被他看得发毛:“我、我怎么了吗?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小冼……”
“啊?”
“刚才那个……真的是你吗?”
李冼脸色一白,“你、你说什么呢……不是我还能是谁……”
“你说,你对姓赵的都干什么了?他既然那么多年都没露出马脚,说明他很谨慎,怎么又会傻到用两百两黄金押注?”
他干什么了呢,他买通了赵筹的一个远房亲戚,在中秋的头一天,让那个亲戚和赵筹吃了顿饭,在饭里加了点药,第二天又让他刺激赵筹,一冲动就押了黄金百两,便由这个借题发挥,将搜集了两年的证据全部呈现出来。
声音不自觉低了半分,“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呢?你韬光养晦了两年,装聋作哑了两年,现在,终于时机成熟了么?小冼,”他漆黑的眸子里有着难以名状的悲哀,“原来,你一直都在装吧?装作什么都不会,装作什么都不管,装作很好欺负……你今天,是故意让我陪你去上朝的么?是故意想让我看到你的真面目?”
李冼露出一个凄然的笑,“你说的没错,我是故意装出来的,也是故意让你看到的,可我并不认为我错了,”他仰起头,对上墨问的目光,“我这么做,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我若只是为了我自己,大可好好地享受,吃喝玩乐,完全可以做一个一事无成的昏君,反正现在天下太平,即使我做了昏君,大胤也不会在我这里灭亡,就算有人骂我,那也是我死后的事情了。可是墨问,我做不到啊,我怎么忍心看着父亲他们一手打下的江山在我手里被咬得千疮百孔?”
“你知道吗,从我得知吏部尚书在受贿卖官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这个江山已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我的力量有限,我的臣子们不服我,没有人愿意为我做事,我该怎么办?我只能忍啊,就像你说的,韬光养晦,装聋作哑,打落牙齿和血吞。我不能向父亲告状,他会对我失望的,一个连自己的臣子都驾驭不了的君主,有什么资格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坐下去呢?”
“我的哥哥们,都不愿接这块烫手的山芋,那就只有我来了,我无法自诩成为一代明君,可我尽力了。我的几个兄长,都有着选择的权力,可我连选择的权力也没有,我的退路都已经被截断了,我能怎么办呢,就算咬牙忍着不也得走下去吗?”
“小冼……”
“我知道你厉害,我也知道你完全可以威慑住他们,可我不能依靠你,武力治国是不可靠的。我今天揭穿一个赵筹,不知还有多少个赵筹在等着我,历朝历代都有贪官,禁不住的,我所能做的,也就是让这种人少一些,我不能为了抓几个贪官,把国家的根基都动摇了,你说对吗?”
“你说我装聋作哑也好,说我装疯卖傻也罢,我都认了。这次的事情完了,蔺行之那个老古董应该不会再看不起我了吧,有了他带头,文武百官,才能心甘情愿地为我效力啊……”
“你说,怎么会有像我这么失败的皇帝呢,连自己的臣子都威慑不住,父亲怎么会放心把江山交到我手上?”
“小冼……”墨问突然把他紧紧拥在怀里,“我没有要责怪你……我只是……只是有些不习惯你这个样子。你没有做错,我知道你一心都是为了大胤,为了天下……只是,你不要让自己太累了,你这样让我好担心……”
“……我没事的,大概你以后,会经常看到我这样了呢。”
“小冼……”
“墨问,如果有一天,你在我身边呆腻了,就回去吧,你是龙,不应该困在这深宫里的。”
“小冼!不准你这么说!我的使命就是保护你,只要你一天还是皇帝,我就一天不会走!”
“哦……那要是我有一天退位了呢?”
墨问一惊,“你……你为什么会想这些?你还不到二十岁,为什么就已经想着退位了?”
“不为什么……”李冼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我不喜欢……也许有些人,天生就不是笼中之物吧,就像麻雀,虽然那么小,又那么不起眼,却有着那么大的气性,你把它抓起来关在笼子里,就算锦衣玉食的供着,它也不屑于看你一眼,它会自己跟自己怄气,把自己饿死呢……”
八月十八,皇帝下令查察吏部尚书赵筹受贿卖官一事。
八月二十,赵筹被投入天牢,命禁军对其抄家,共得银票一万一千两,金票七百七十两,名人字画三十五幅,私置房产四处,合计约白银十万,悉数充入国库。这个数字连李冼都有些震惊。
八月二十二,大理寺与刑部联合拿出一份名单,列举了数年来所有从赵筹那里花钱买官的人名单,上到从三品,下到七品芝麻官,共计四百五十三人,刑部派出人员对这四百五十三人一一调查,凡尸位素餐者,皆免官查办;有所作为者,亦官降一级,根据作为大小判定罚款数额。并借此事命各地官员翻查历年旧案,若有冤假错案,一律重审。若买官官员判出错案并涉及人命,则罪加一等,最高可直接判处死刑。
这几条消息一出,百姓们纷纷叫好称快。
八月二十五,从没收的十万白银中拨出三成,救济两淮的旱情。因为三月不雨,淮水一代水稻减产,已经影响了当地粮价。李冼派出工部屯田侍郎挑选人员,在秋收丰厚的省市购买粮食,运往淮水南北,并令各地长官屯粮进仓,准备过冬。
八月三十……
这一天景王李凌莫名其妙接到了一条圣旨。
宣旨的公公去他府上的时候,他才刚睡醒午觉,莫名其妙地把人迎进来,听到圣旨的内容简直如同晴天霹雳。
“圣喻:原吏部尚书赵筹滥用职权,徇私枉法,收贿卖官,现已革职查办。然吏部之职非同小可,关乎国运,不可空缺;念及景王李凌才学广博,揽古通今,遂授吏部尚书一职,保留原景王之位。望景王尽职尽责,不负皇恩。私闻景王与尚书令蔺行之之孙女蔺若晴颇有往来,两情相悦,遂赐婚于景王,另择黄道吉日,婚礼大成,布告天下,钦此——”
可怜的李凌已经完全傻了,他听到“授吏部尚书”的时候大脑就已经当机了,再听到“赐婚”更是眼睛都要脱窗了。
宣旨的公公干咳一声:“景王殿下,请接旨。”
接旨?接他哪门子的狗屁旨?!
“殿下?”
李凌咬牙切齿地接了圣旨,等那公公走了,又翻来覆去把圣旨看了好几个遍,确实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骂道:“妈的……李冼!!!”
景王府的下人纷纷抖了一抖,一条圣旨居然把他们向来温文尔雅的景王殿下弄得骂娘了,最近的几个下人连忙劝道:“殿下息怒……皇上名讳直呼不得啊……小心被人听了去……”
“闭嘴!给我备马!”
“备……备车?”
“备马!你他妈聋吗?!备马!”
“是是是……殿下息怒,息怒……”
胤朝现在实行的休假制度是半旬休,也就是五天一休。李冼最初继位之时是旬休,后来朝政稳定了,就改成了半旬休。
其实像李冼这样已经算相当勤快了,毕竟不是每个皇帝都有心情天天早朝,谁不愿意多睡会儿觉呢。比如他爹是三日一朝,而那位先皇似乎是五日一朝,还有什么十天半个月才上一次早朝或者根本不朝的也大有人在。
这一天正好是五天上班的最后一天,李冼吃过午饭不想睡觉,就趴在案几上看起他的《先皇笔录》,吃着樱桃——这是墨问用特殊方法保存下来的樱桃中最后的一点儿了,吃完就要等到明年才有了,李冼还有点儿舍不得吃,摆在盘子里看着。
突然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进来:“陛下……陛下,景王殿下来了,我们拦不住……”
他话还没说完,李凌的声音就远远地传了过来:“李冼!”
李冼被吓得差点把樱桃碰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把《先皇笔录》收起来,然后李凌就到了,直接冲到他面前,拿着那份圣旨就往他脑袋上敲:“你个臭小子,你下的哪门子圣旨?!当你二哥好欺负是不是?!”
“哎呦……哎呦!二哥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二哥!别打了!疼!”李冼一边求饶一边用胳膊去挡。
李凌虽然敲得使劲,但他毕竟是个书生,何况圣旨是软的,打着也不怎么疼。无奈他这个弟弟皮肤太嫩而且白,很快胳膊上就红了一片。
李冼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二哥我错了,别打了……”
“你说你哪错了?!”
“我错在圣旨里夸二哥夸得还不够……哎呦!”
景王殿下已经快要被气乐了,也打累了,把圣旨往他面前一摔:“说!怎么回事!”
“就这么回事啊……别别别打!”
“好好说!”
李冼忙不迭点头,不敢抬眼看他,“是是……那个什么,吏部缺人……”
“所以你把我点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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