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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昏君 (车厘子/四时江南/江南四时/樱桃/认真脸)


据说殷燕宁为难良久,甚至还为此拜访了许久不曾踏足的卫将军府,终于痛下决定,于朝堂上疾言斥责了礼部尚书,并传令将武安县令以失职之罪问斩,即刻释放乡民三十余人,并警示淮江官场,若再有囤积哄抬、阻碍治水者,官员革职,百姓立斩!
政令下达当日,巡抚撤职,卫明大将军亲至淮江一线坐镇,之后沿线治水虽有小磕绊,但终于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洪水一直肆虐了几个月,才随着雨季的结束逐渐褪去。我军这几个月中稳稳驻扎于花洲、安明、建州三地,征兵练兵,休养生息。转眼到了八月中秋,附近的百姓送来了成匣的月饼,我叫夏炎组织,分给士兵。那月饼什么馅的都有,蛋黄莲蓉的,豆沙枣泥的,也不知他们是什么舌头,五仁馅的竟然还遭到哄抢。见大伙这么高兴,难得军中过节,我传令下去,叫火头军切肉备酒,全军一起过节。
到中秋之夜,天边一轮明月,军中一片欢腾。每人除月饼外,还能领到二两酒半斤肉,各色吃食更是敞开了吃。我于驻地宴请孟士准、魏铎、戚长缨、夏炎四人,哈丹作陪,几坛美酒下来,众人都扔掉了平常那副待人的面孔。
魏铎与戚长缨双双喝高了,亲兄弟似的搂在一起,大聊军中往事,戚长缨尚未婚配,叫魏铎给自己找媳妇,魏铎说自家夫人有个娘家妹妹十分好看,改日为两人引见;孟士准真名士自风流,手举酒壶对月吟诗,新鲜出炉的诗词趁着酒兴一首接一首,夏炎满眼小星星,举着本子跟在后面记;哈丹是千杯不醉的量,众人都喝高了,他跟没事儿似的;我是主君,众人也不敢灌我,整桌上也只剩我俩清醒了。
哈丹眼见这饭是吃不下去,反正我俩也饱了,他将我的手一执,柔声道:“我听说今日城中有花灯会,咱们去看看可好?”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我轻笑:“好啊。”
花洲几月前刚毁于火炮之下,我军占领了这里,更帮百姓把这里重建起来。花洲城如今恢复昔日繁华,我与哈丹自驻地往灯市走,一路行人络绎不绝,待走到灯市路头,来看灯的人们已然摩肩接踵。
花灯煌煌,游人如织,年轻男女眉目传情,空气中飘着不知哪种花的甜香。哈丹来时,兜里特地装了银子,碰见前面有个卖糖人的,他买一个给我,再走走看见有卖荷包的,他又买一个给我。我见他两眼放光,瞧着什么都新鲜,瞧着什么都想要,瞧着什么都想买来给我,不由想起当年狼王一行刚到京城时,勇士们一起上街,搬空人家半条街的情形。
吓得我赶紧把他兜里的钱夺了过来,装进了我的口袋里。
人流熙熙攘攘,哈丹怕我丢,悄悄牵住我的手。他没了钱,却还是见什么都稀奇,嚷着叫我看,我却觉得,他比满街的花灯还更好看。我俩在一处猜出两个灯谜,得了彩头,转过身,前头不知何事,聚满了人。哈丹要去看热闹,手中一拽,我跟了过去。
原来这家的小姐不日便要出嫁,家人正在派喜果,博个好彩头。我与哈丹领了两个红通通的贴着“囍”字的喜果,见旁边有人正伏案题诗,这家的管家便介绍道此处设有两条书案,过往者中有才之人皆可于此题诗作画,祝贺小姐新婚。那伏案题诗之人落了款,盖了章,又有一人上前作画。书案空了一张,哈丹手里捧着喜果,对我道:“十一,你也给这家小姐题个字,如何?”
我微微一怔,不禁含笑望他。他眨了眨眼,也想起来了。
当日温柔乡中,他说了一车好话,求我为他题诗一首,求见温香。我怎么拒绝他的来着?我说,朕御笔亲题,就是写个“滚”字,也会被人供在大堂,光耀门楣。
我将手中的喜果交给他,走到桌案前。那笔不是上品,纸也不是,可我心中满是柔得化不开的欢喜,提笔运气,在纸上题下四个字。
哈丹凑过来,下巴微微搁在我肩头,问:“十一,你写的是什么?”
教了这么久,哈丹仍旧榆木疙瘩脑袋,汉话什么都会说,认识的汉字只有那么几个。我放下笔,回头笑道:“佳偶天成。”
我俩行至灯市另一头,路遇几个玩闹的孩子,喜果给了他们。另一头有棵槐树,槐树下燃着鼎大香炉,许多人正在那里焚香祝祷。我与哈丹走过去,那树上挂满花灯,照得附近亮堂堂如白昼。树上还系着许多丝带荷包,我见一妙龄少女踮脚将荷包系于树上,便问她这是何故。少女答道此树已有上千岁高龄,历经干旱、饥荒、战乱,始终立于此处。花洲人称此树为神树,每年中秋元宵皆在此烧香祈福。若是企盼家人和乐平安,便系丝带;若是盼着与夫君琴瑟和谐,便将两人的头发一起装进荷包里,系在树上,树神定能听到此人的心声,护佑他们和睦美好。
神鬼之事,我一向是不信的。我爹生前把能拜的菩萨都拜了个遍,也没见他做个长命的皇帝,养出孝顺的儿子。然而今夜月光皎洁,令我念着岁月静好,我起了与这姑娘同样的心思,掏出荷包,忍着痛拽下自己一根头发,又抬头望着哈丹。
灯火摇曳,映得哈丹双眸明亮如星子。他深深地望着我,手指绕到发间,拔下自己的头发交到我手中。
我低头,将两根头发缠在一起,打了个分也分不开的结,装进荷包。哈丹将荷包系在谁都够不到的那根枝子上,然后回到我身边,与我双手合十,静静许愿。
四周人声鼎沸,而我只闻风声。
我俩离开槐树,沿着长街,一直走到人迹稀少处。不知哪家文人雅士在院门外辟了一爿荷塘,荷花都谢了,荷叶仍在。灯火投在塘中,倒影出一片柔光。我停下脚步,问哈丹:“你刚刚许了什么愿?”
哈丹道:“我想顺利打到京城,将你平平安安地送回去。”他问我,“你呢?”
我微微一惊,掩不住唇边的笑意,低声道:“我盼今生今世,连着来世,都要与你一起。”
哈丹眉梢微挑,然后他按住我的肩,缓缓低下头。
我扬起头,闭上眼睛。
吻却迟迟未落。
我睁开眼,哈丹一脸杀意,瞪着我俩头顶。我转过头,极长一枚羽箭悬在我眉心,若不是哈丹当空握住,此刻已然取我性命!
我骇得不能动弹,哈丹将羽箭往地上狠狠一掷,跨步挡在我身前。只见明月当空,昏暗中骤然凌空跳出五个身影,手中或持刀或引剑,遮住满地月光。那五人黑衣黑裤,更以黑布遮住面孔,只留一双眼睛视物,落地之后便呈扇形将我与哈丹围住。四周百姓被此情景吓得纷纷奔跑,叫“报官”者有之,叫“救命”者有之,不过片刻,原地便只剩下了我与哈丹两人。
哈丹“镪”的一声从怀中抽出弯刀,我出来时没想到会在此遇袭,因此也只剩靴中一把向来随身的短刀。以五人对二人,谁胜谁负一目了然,对方虎视眈眈地望着我俩,仿佛我俩已是其囊中之物。
轻敌不祥。
敌我对峙半晌,突然刀光一闪,五人一齐向我与哈丹袭来。哈丹与我错身而立,他在前,首先迎敌,只见他手腕翻动,弯刀在空中一旋,顷刻间便缴了一人的械。那人失了武器,无法攻击,立刻有人补上他的位子,持刀向哈丹杀来。那人明显比同伴多了三分提防谨慎,手中长剑足有三尺,不刺哈丹心腹等要害,却专打哈丹穴道。要知人身上有若干死穴,剑尖不必深入,只需刺入死穴半寸,便可轻易取人性命。此人功夫恁的刁钻,哈丹格他一剑,他即刻变换招数,又是一剑此来。
若只有这一人与哈丹过招还好,可恶的是,其他人似乎知道要伤我,首先要取哈丹性命,故而一时间武器齐出,身影掠动,竟有三人是冲哈丹去的。三尺青锋外,有一人持手臂长一条铜鞭,砸在人身上,能硬生生将人骨头砸成碎块。那人趁长剑直刺哈丹眉心之时,横出铜鞭,猛地砸向哈丹肋骨,用力之猛,裂出夜中呼啸风声。电光火石间,哈丹一刀斩断长剑,同时身子向旁一侧,凌空而起,避过铜鞭之劲。稳稳落地之后,又以人眼看不清的速度掠到持剑之人身后,一刀斩下!霎时间血喷了三丈高,那人毙命倒地。哈丹看都不看一眼,转身以两指夹住袭来的剑锋。
五人之中,两人持剑,毙命之人持三尺长剑,剑身略软,可叫人以内劲操控剑身,蛇一般取人穴道。哈丹面前之人则持一柄重剑,剑柄宽大乌黑几与夜色融为一体,剑身则发银发白,最厚处竟不必一根手指薄多少。只听那一剑袭来的风声,我便知此剑之重,只怕我倾全力未必能接他一招,哈丹竟以两指轻易夹住,动弹不得,可见他征战数月来,武功又精进了多少!
哈丹这两指迫得对方不能动弹,耳边隐隐有风声,他微一矮身,铜鞭擦着他肩膀重重砸在地上。石板地面登时被砸成碎块,那人一击不成,翻身又是一扫。哈丹松了手指,施展轻功,足尖凌空点于铜鞭前端,那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哈丹已几步到了眼前,抬脚连环飞踢,踢得那人鼻口出血,手中铜鞭乱打乱挥,竟生生脱出手去。持重剑之人见状不妙,赶忙上来增援,哈丹脚尖一横,正中太阳穴,将跟前这人踢得没了气,身子在空中极利索地连翻几个跟斗,避开重剑的锋芒。那重剑之利已然叫人难以招架,自身之重又不逊于铜鞭,哈丹堪堪避开,靠的是天下难敌的身法,那人横剑又是一扫,他再难躲避,只能举刀过顶,硬生生接下这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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