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七又用树枝捅了捅他腰间的伤口,恶狠狠道:“想死就直说!”
“唉,别那么生气,我说的又不是假话。”留青叹道,“那些事,岳少侠还不知道吧?”
出乎他的意料,听完这话,赵七反倒冷静下来,轻蔑地哼了一声:“想威胁我?那你可打错了主意。过去的事情,我都会原原本本告诉他的。”
留青沉默了一会儿,问:“那缓催花信丹呢?”
“咦,你知道得不少嘛。”赵七懒洋洋道,“害怕被别人知道的事情才会成为威胁,我问心无愧,又有什么好怕的。”
留青缓缓道:“这不是威胁,而是一个交易。”
听出他话中有话,赵七慢慢皱起了眉毛:“你想说什么?”
“干坐着也是无聊,不如听我讲个故事吧。”留青笑着望他,“你听我说完,我就告诉你一件你想知道的事情,怎么样?”
赵七神色不定地看他一会儿,最后往地上一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有屁快放。”
留青笑笑,随即开始了讲述:
“曾经有个少年,立志要画出世上最好的春宫图……”
“哈哈,这算什么志向。”赵七挑眉嘲笑,“不就是个色鬼,还是个从小就是色鬼的色中饿鬼,长大了也不是什么好玩意,说不定早就染上花柳病,成了个短命鬼。”
留青只是一笑,仿佛已经陷入了某种回忆,直直盯着赵七,目光却有些恍惚:“他那时可想不到以后会怎么样,更想不到他游历京城时,无意间看到一个人,就连魂都没了。
“那个人当时在宫门前,太子亲自扶他下马,其他人只能远远地看。少年从没见过那样的人,简直以为他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后来听说六皇子、现在的皇帝大人,不过是在宴席上言语冲撞了那人,就被先皇罚闭门思过三个月。少年当时就想,真不愧是那么金贵的人物。”
赵七无聊地哼了一声。
“第二次见面,是在芳兰苑的大堂里。少年一进门就认出了他。从近处看,他更是白璧无瑕,既漂亮又傲气,拿着别人递上的玉杯子喝酒,手指比杯子还白.皙光润……他身边的那几个男人都想讨好他,可他却似乎很不喜欢他们。其中一个不过摸了摸他的手,他就又摔杯子又打碟子,还给了那人一拳头,非逼得人下跪道歉,弄得他当众下不来台。”
赵七目光变冷,一言不发。
“当时少年已经闯出了一点名头。不久之后,有人请他去醉雪楼画春宫。少年本以为是为那里的妓子小倌画像,去了之后,却第三次见到了他。”
听到这里,赵七虽然看似无动于衷,拳头却已暗暗攥紧。
无论过了多久,经历过什么,想起那天发生的事,他依然克制不住地感到耻辱与愤怒。
那是他最不愿回首的往事,一切就此急转直下。他再也没办法凭自己的力量爬起来,只能一遍遍在泥潭里打滚,被人弄到脏得看不出来。
而留青的神情也渐渐变得复杂起来:“任谁也想不到,短短时间里,原本那么高傲的人居然会变了一个人似的,低声下气地道歉求饶,甚至主动自解衣衫……”
“你废话说完了吗?”赵七面无表情地问,一边伸着树枝使劲抽他。
“嘶,别别别!好吧,不说这个了。我画完之后,不舍得将画交出去,就换了身份,带着它藏了起来。没想到正是这个举动救了我的命,那天在场的人,除了你我,没有一个活到现在的。
“如今,我时日不多,《欺雪图》也已经被赵禹成毁了——放心,他其实不过是一知半解。以后再不会有人知道那件事了。”
赵七目光闪烁,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无人知晓,就是从未发生。”留青温声道,“听我句劝,若你想跟岳少侠在一起,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你也是个男人,难道还不知道男人的毛病?对这种事,若说完全心无芥蒂,是根本不可能……”
“干你屁事!”赵七骂了一句,“啰嗦完了,该说说缓催花信丹了吧。你要是敢出尔反尔,哼哼,就等着瞧吧。”
留青神情一暗,不过显然不是被赵七所恐吓,而是失望于他的决定。
原本,一旦赵七稍有动摇,他就有把握让那一分的隐瞒变成十分的背叛。可现在,事不可成了。
“在下自然不敢。”留青叹口气,“对这丹药的效果,公子知道多少?”
我要是知道,还用问你?赵七想着,开口道:“我当然知道得不少,你可别想着骗我。对了,你先说一些,让我听听是不是真的。”
“好吧。缓催花信丹最早出自暖香阁。十五天为一循环,花开花谢各有时间。一次花期过后,便让人脱胎换骨一遍,不仅能祛除体内淤积的毒素浊物,甚至能使容颜不老。不过,在此期间若得不到男人阳精滋润,服药者便会淫毒发作,生不如死。”留青道,“这些,你应该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
赵七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留青讲的不少东西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话说回来,除了算着日子避免难受以外,他对花信丹其实也所知甚少。
“但这效果其实与寻常淫药也并无太大差别,若花信丹仅仅如此,也不配成为暖香阁的不传之秘了。”留青略带迟疑地看了赵七一眼,“这丹药的神异之处,正是遇情则开,心死方止。”
“这话是什么意思?”赵七突然心头一跳。
第70章
“你……有没有过情动之时神智全失的时候?”留青问,“其实这才是花信丹的真正神效所在。若服药者对人动心,药性便会慢慢侵蚀意识,使其逐步沦为只知贪欢的淫兽。而随着本性迷失,情爱之心亦会渐渐淡去。这个过程视感情深浅时间不定,可能是十天半个月,也可能是三年五年。等到药力将爱意消耗殆尽,服药者才能恢复正常。”
“不可能!”赵七斩钉截铁道,“我那时明明还……”
——呵,你说喜欢他,其实不过是一个借口,假装一直是为他忍辱负重,而不只是你自己贪生怕死罢了。
“……不可能。”赵七重复了一遍,与其说是否定,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留青仍在侃侃而谈:“这秘药原本用来惩罚跟人偷情私奔的妓子。当然,也不是人人都有这个资格……”
赵七却有些走神。
究竟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呢?他拼命地回想,心已经凉了大半截。
难怪他那段时间越来越精神,还能想办法向外求救。这并不是因为岳峤对他放松了警惕,而是因为他的心一点点死去了。
原来,他自以为的情比金坚,竟然才坚持了不到一年半的时间。
那岳听松呢?
这一次,他又能坚持多久?
“哪里能找到解药?”赵七突然急声问,“你们暖香阁一定有,在哪里?!”
留青还在讲述缓催花信丹的历史与著名事迹,被打断之后,仍有些意犹未尽:“嗯,解药?哦,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那你就长话短说!”赵七恶声恶气道。
留青见他眼圈微红,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遂老实交代道:“花信丹的解药暖香阁就有,但此丹中共有二十四味花入药,因为季节时令不同,药性均会有所差异。因此,必须要有一味药引。”
“什么药引?”
“丹成之时,药炉内壁凝结的花露。用它和着解药服下,才能真正根除药性。”
赵七暗骂一句。
都过去了八年,那花露就算在,也早就变成了馊水,肯定是没指望的。他就又问:“还有没有其它方法?”
“这个么……倒是也有。”留青沉吟道,“若是有百忧百空散这样的灵药,也可以一试。”
“除此之外呢?”
“或者寻访蓬莱仙医,昆仑圣手应该也可以。”
这些人赵七连听都没听过,只觉得跟名字一样虚无缥缈。他没死心,继续逼问,最后把留青折腾得伤口都快流血了,也没有听到什么切实可行的办法。
“那……延缓之法你总该知道吧?”
留青点头道:“那可简单得很。感情越深,发作就越快。只要你将喜欢的心思放淡,神智也就会迷失得慢一些。”
赵七怔怔盯了他片刻,立马蹦了起来,拿着绳子就往留青身上捆。
太吓人了,这小子刚才竟然点头了!
然而他们之间毕竟相差悬殊。赵七的绳子还没挨着留青,他就已经闪电般出手,轻易地擒住了赵七的手腕。
“我肏你娘你爹你大爷!”赵七破口大骂,一句话就肏遍了留青全家,“你个忘恩负义的中山狼,恃强凌弱,恩将仇报,算什么好汉!”
“嘘。”留青压低了声音,神情有些凝重,“别说话,山下有人来了。”
赵七打了一个激灵。他什么也听不见,但留青松开了他的手,看起来不像是在说假话。
来的是什么人?莫非是赵禹成?
如果这时候被他追上……
“你们走吧。”留青轻声道,“我留在这里,可以帮你们挡一会儿。”
赵七怀疑地看着他:“你会有这么好心?”
留青笑道:“我做了不少错事,就当用这条贱命向公子赔罪了。当然,如果你有那么一丝丝感谢,倒是可以亲我一下,让我能在死前实现多年的心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