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竟是方才应该被扔下瀑布的玉佩。
看到赵七满脸的不可置信,白雪棋愉悦地笑了笑,缓缓道:“听着,既然你的把柄在我手里,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要乖乖地去做。”
赵七嗓子发苦。
把柄,又是把柄,是个人都有他的把柄,随随便便就能拿捏他一番。他想打倒眼前这个挨千刀的家伙,拿着玉佩快点跑,躲得越远越好。可他很清楚自己做不到。
他什么都做不到。当年他救不了他爹,后来救不了沈兰卿,现在更救不了自己。
“你……要让我做什么?”赵七低着头问。
“嗯,我本来想把你送去做营妓,可仔细想了想,说不定反而投你所好,倒也没什么趣味。”白雪棋打量着赵七,“所以,我打算让你去偷岳长老一样东西。你将那东西取来,我就将这东西给你,你觉得如何?”
“什么东西?”赵七依然耷拉着脑袋,似乎再也无力抬起。
“一封信。”白雪棋道,“信封上是空的,一角有一个龙爪印。你把信取来,放在这个亭子里,自然会有人接应。”
“信里,是……”
“是岳听松的秘密,也是能致他于死地的东西。”白雪棋轻描淡写道。
赵七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
“岳听松那小子,实在不识抬举,我本来还想留他一条命的。”白雪棋惋惜地叹了口气,又仿佛想到什么好主意一般,欢喜笑道,“哈,等他死了,你就是头号功臣。到时候,我就把他的眼睛剜下来赏给你。反正他的眼睛都恨不得长在你身上了,若是能让你天天随身带着,想必也是会高兴的。”
“不、不……”赵七被他的描述吓得脸色煞白,只知道连连摇头。
白雪棋舔了舔嘴唇,双眸中闪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他伸出手指,戳了戳赵七的眼睛,隔着薄薄的眼皮抚弄着,享受着他在自己手下恐惧的颤抖。
“我早就说过了,有你哭的时候。”
赵七一动都不敢动,浑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嘴里依然喃喃着“不行”。
“啧,这东西,你是不是不想要了?”
白雪棋收回手指,不耐烦地摸出玉佩,指尖稍一用力,边缘粗糙的雕花就在赵七眼前化成了细末,沿着他的指缝流了下去。
“住手!”
赵七五内俱焚,想去阻止他,却被对方轻巧一带,重重摔在了地上,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玉屑一点点落在面前,赵七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似乎摔蒙了脑袋。
这已经是他与沈兰卿唯一的联系。
他正是依靠着它,才熬过最开始那段艰难的日子;也是因为它,他才能一次次苟活下来。
如果连这都没了,那些过往就真成了一场幻梦。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忍不住怀疑,其实一切都不过是自己于绝望中生出的臆想,那个笑容温和的少年,从来就没有真的存在过。
“停下,求你停下吧……”赵七匍匐在白雪棋脚边,他不敢去拉扯对方,只能不断地哀求。
“留给你考虑的时间可是不太多。”白雪棋悠悠道,“岳听松天亮之后就会回来,你顶多有两三个时辰,若是再耽误,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沉默半响,赵七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一路跌跌撞撞回到屋里,赵七便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
因为摔的那一下,他的膝盖剧痛,鼻子淌着血,嘴唇也被咬破了,却根本顾不上擦。而他的右手已经肿得像个馒头,十指连心,可他却似乎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最后,他在衣柜里摸到一块空心的暗格,打开一看,里面有个小包。包里装了一封信,还有半枚破损的铜钱。
赵七愣了愣,将铜钱拨拉到一边。见信封一角果然有个小小的龙爪印,便知道是白雪棋让他偷的东西。
揣好信再次上路,赵七步履愈发蹒跚,几次被石头绊住,快到珠帘亭的时候还跌了一跤,溅了一身水。
最后,他终于磕磕绊绊地来到珠帘亭。白雪棋不在,只有一个黑衣蒙面人站在亭中,似乎就是来接应的人。
“东西呢?”对方压低声音问。
赵七身上穿的衣服不多,又沾了水,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他将手探入怀中,并没有拿出信封,而是急声道:“你先给我看看我要的。”
黑衣人朝他张开手,掌心正躺着一枚玉佩,已经缺了一小块。
赵七便将信封取出,捏在手里,似乎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交出去。
“给我!”黑衣人催促道。
赵七反而受惊一般地往回缩了缩。黑衣人不耐烦地上前一步,从赵七手中夺过信件。低头查看时,见信封已经湿了一角,那个龙爪印有些模糊,墨色晕染开来,微微变了形状。
“你、你快把东西还给我!”赵七见他一动不动,心中大急,生怕这人突然离开,赶忙上前将人紧紧扯住,使劲去抓他的手。
正在此时,突然有一声怒喝传来:“什么人?!”
——那是岳听松的声音。
赵七动作一僵。
黑衣人趁此机会,反手握住赵七的胳膊,将他往自己怀里一拉,形成一个暧昧的姿势,从远处看,倒像是赵七在主动投怀送抱一般。
“我们主人让我带话给你。”黑衣人的气息吹拂在赵七耳边,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这东西他会好好保管,待他日相逢,必双手奉上。”
“你、你们……”
黑衣人放开了赵七,扬扬手中信封,确认岳听松看到之后,便一步飞身跃出。
“赵七,我们很快就会来救你的!”他跳向黑暗中,一边大喊着,身影灵活无比,瞬间消失在茫茫山野之中。
过了片刻,赵七才勉强回过神,缓缓转身,看到岳听松正跟白雪棋站在一起,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岳长老,你可看清了此人面目?”白雪棋身披月华,神情淡然而高贵。
隐约又有一个陌生的声音道:“师叔祖,他千方百计混入天门,怕是所谋甚大,不能不严加审问,以追查幕后主使之人啊!”
岳听松一言不发,脸色阴沉。
赵七呆呆站在原地,浑身如坠冰窟。
第43章
岳听松正一步步朝他走来,脸上是分明的怒色。
赵七从未见过他如此震怒的模样,俊朗的容貌已经微微扭曲,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猛兽,狰狞的爪牙已经蓄势待发,就要将胆敢冒犯他的蝼蚁撕个粉碎。
“我……我……”赵七讷讷地想给自己辩解。可事实上,他的牙齿在打颤,双腿一阵阵发软,恐惧得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单是站在原地不去逃跑,就已经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害怕很多东西,可此刻最令他无法承受的,却是岳听松愤怒的神情。
而岳听松已经来到他的面前,抬起了手。
要被打了吗?会不会像那块石头一样碎掉呢?赵七希望岳听松下手能轻一些,不要打掉自己的牙,所以紧紧咬住牙关;他也不想记住这人狠揍自己的样子,所以赶紧闭上了眼——虽然以前已经被揍过了,但现在跟以前是不一样的。
难受到极点的时候,赵七就会走神,这样就能让痛苦的时间过得快一点。可这回似乎有些不管用,他又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感受到了空气的震动。
两只手一起落到了脸上,奇怪的是,却并不疼。
难道我已经被寒风冻麻了?赵七出神地想。
可温暖已经实实在在地传递了过来,他的脸颊被人轻柔地揉搓着,不像是愤怒的殴打,更像是满含疼惜的抚慰。
“抱歉。”岳听松低声道,“我又来迟了。”
赵七惊讶地睁开了眼,傻乎乎地看着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
岳听松把他的手抓下来,小心地捧在手里。赵七的右手伤得很厉害,有几根手指不自然地扭曲着,手腕已经高高肿起,鼓得跟个馒头一样。稍微动一动,赵七就嘶嘶地吸凉气。
“我、我可是偷了你很重要的东西啊。”赵七小心地提醒他。
“我最重要的东西,不是已经给你了吗?”岳听松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将自己身上的袍子脱下给赵七披上,高声喊道:“医堂弟子何在?”
“师叔祖,这人——”
有人提出了异议,正是方才提议严加审问的那人。而后面却走出一队弟子,朝岳听松行了个礼,便上前为赵七诊治伤势。
岳听松皱眉看着方才出声的那名弟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医堂弟子将伤情报了上去,他挥挥手,让众人前往集武堂。
赵七又被人抬了起来,不过这次可能是路途较近的关系,只有木架子做成的大床。他心中忐忑,一会儿瞅瞅岳听松,一会儿偷偷看向白雪棋,白雪棋向他做了个口型,似乎是在威胁,他就冲他呲了呲牙,以示报复。
集武堂很快就到了。厅堂中央已经燃起了熊熊火焰,照亮了众人的脸庞。赵七似乎见到了小蒙,但也只是一晃而过,其他皆是一些陌生面孔。每个人看起来都既严肃又可怕,让人恍然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
岳听松没有就坐,其他人也只能站着,只有赵七依然倚在木床上,身上的污血已被擦净,只呆兮兮地伸着一只被包得棒槌一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