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之前卫渊侯带兵夜袭阿托勒的军营,烧毁了他们的粮仓,这一笔仇,阿托勒的君主是全都算在了靖国的头上。
这一战,一触即发。
何湛搁下笔,眼神一寸一寸凌厉起来。想不到与他前世交锋之人,竟会是谢惊鸿!
开着窗扇处忽地闪动出一个人影,何湛以为又是谢老七,拔出书案上的弯刀就冲窗户处挥去。来者险险一躲,瞬时擒住何湛的手腕。
“叔当真无情,明明昨夜还在床上对孤说情话,怎么今天就对孤刀剑相向了?”
何湛强劲的手腕陡然一松,大骇道:“主公?”
宁晋将何湛一带,亲了一下他的脸:“叔想要孤的命,孤给你就是了。”
何湛羞恼地挣开手,拿袖子擦了擦脸上濡湿的那一块,恭敬地拜道:“臣不敢,主公恕罪。”
宁晋翻窗进来,衣袍卷了冬日的寒意。他状似无邪,迫近何湛:“恕罪可以。你让孤亲亲,行不行?”
何湛怒道:“宁晋,你要是再胡闹,我就!我就…打你了!”
“求之不得。”宁晋好整以暇。
何湛不再理他,将书案上的杂物都收拾干净。宁晋瞄见一本《忽延布族志》,问道:“三叔怎么对忽延布这么感兴趣了?”
何湛说:“上次烧了阿托勒部的军营,臣觉得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前几日,孤刚收到于郡守奏上来的折子,他说阿托勒内部粮荒严重,已经无法撑过这个冬天。他的君主已经给朝廷写了文书,请求宗主国助他们渡过难关。皇上的意思是让孤去处理这件事。”
竟已经写了文书?看来是密件,所以何湛都不知晓这件事。处理阿托勒的事一向很棘手,皇上这是把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宁晋。
何湛拧紧眉,说:“主公怎么不同臣商议此事?”
“如今不是来了么?”宁晋握住何湛胸前的发,放在鼻间闻了闻,“叔怎么看呢?”
“阿托勒的君主柯拔呼耶不是知足的人,伸以援手就是养虎为患。臣不赞成给他们粮草。”
宁晋笑眯眯地点头:“好啊,听叔的。”
何湛一惊:“此事关乎江山社稷,请主公三思后行,纵然是臣所说,主公也万不能听信一人之言便下论断。”
这么个处理不好就会掉脑袋的事,主公你就不能谨慎一点,好好考虑吗?让臣放点心,成吗!
“可是孤觉得叔说得甚为有理啊。”宁晋有一些些委屈的样子,“孤派去的影卫都说柯拔呼耶这个人贪心,部中百姓都吃不上饭了,他倒是每天大鱼大肉的,吃得比谁都肥。这人不仅是个老虎,还是个贪吃的老虎,不像孤的三叔,这么瘦。”
他顺势掐了一把何湛的腰,当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话虽是戏言,但何湛听出宁晋已经派人是考量这件事了。既然宁晋已经着手准备,何湛也能放下心。
不过宁晋这一套扮猪吃老虎的手段也是行,还装什么无知无辜!还装得挺像!
宁晋一看何湛没有反感,手愈发大胆地摸起来。何湛瞪着眼,擒住他的手腕:“既然如此,那主公就该将心思好好放在这件事上。臣会让雍州的人着意减少去往忽延布草原的商队,且调用于郡守的兵一路护送商队出关,以免发生不必要的事端。”
前世开战的导火索就是阿托勒部的士兵洗劫靖国的商队。阿托勒扣押了数名靖国的商人,曾一度让靖国陷入被动的地步。如此,提前做好准备总是没错的。
宁晋摇头说:“孤不同意…没有孤的大印,你调不动于郡守的兵。”
“主公何必给臣使绊子?”何湛瞧他狡黠的目光,就知这人在打着坏主意,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不派兵也罢,臣另寻他法。”
宁晋见他不上钩,说:“叔给孤一点好处,孤就应了你。”
“明明臣是在为主公办事,为何你还从臣这里讨好处?”
宁晋说:“叔就亲孤一下,就跟今早那样,不行吗?”
何湛:“…”
来来来,来个人,把他的东西全都搬回去。他一点都不想在南院多待。
宁晋直勾勾地盯着他,何湛走一步,他便拦一步;何湛好不容易绕过去了,宁晋跟个粘牙糖一样跟在何湛身后,甩都甩不掉。
何湛回身,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宁晋,你怎么这么难缠呢?”
宁晋看他松了口,闭着眼低下头。何湛浅尝辄止地亲了亲宁晋的唇,却不想宁晋伸手就把他捞到怀中,辗转至深,等心满意足之后才施施然放开何湛。
他眼里尽是得逞的笑:“叔可真听话。”
草草草草草!来人!!
把我的金背大砍刀合意连环枪梨花乾元剑都拿来!
我要砍了这个人!
练武场上。
杨英招和杨坤辅同副将练兵,如今正好巡视到这一块。两人正探讨着一套实用简单的枪法,这从拐角处就奔出来一个士兵,冲着杨英招就大喊:“不好了不好了!”
杨英招皱眉:“怎么了?”
“承宣使…何大人…何大人跟侯爷打起来了!!请杨左督救救何大人,这要是伤了侯爷,侯爷怪罪下来,何大人定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杨坤一听,陡然惊慌道:“什么!他怎么…他怎么跟侯爷动手了!哎呀!裴之怎么…!”杨坤又急又气,抬脚就往南院跑,却不想被杨英招一把拉住。
杨英招说:“放心没事。”杨英招转而对那士兵说:“叫上几个兄弟去围观吧,能看侯爷被打,真不容易。你这一辈子都不一定再见得到。”
士兵一懵:“啊?”
杨坤急道:“杨左督,这时候你就不要开什么玩笑了!裴之下手没个轻重,万一真伤到侯爷,那该如何是好啊!?”
“那就让何三叔伺候着呗,说不定我师兄多想被打伤呢。”杨英招笑着挥手遣士兵下去,安抚杨坤说,“行了,真没事儿。何三叔这种地头蛇人中精,用不着你操心,你先操心操心你自己,行吗?”
杨坤只能按下焦急的心,挠着脑袋回答:“我自己有什么好操心的?反正就这样,也挺好的。”
“你还真知足啊。我今儿跟副将下棋的时候听说了,三叔联名举荐你为副将,过不了几天,你就能升官了。何三叔还没跟你说吗?”
“说了,说了。”
“怎么不见你开心啊?提也不提。”
“也不是了不起的事,都是裴之在为我周旋…我也没甚过人的本事。”
杨英招说:“你本事还不大?枪法不错,会练兵,又有实战经验…怎么,你觉得因为别人帮助才升官很不光彩吗?能让何三叔鞍前马后的人,我师兄是一个,你也算一个,何三叔的本事是了不起,你能让何三叔帮你,也很了不起的。”
杨坤叹了口气:“从前我最痛恨官场上凭借关系上位的行径,原以为做个武官,总能离这些远一点,没想到…一旦跟朝堂沾染上关系,任谁都逃不脱。”
杨英招抬眉:“如此说来,你应该是恨极了何三叔的?毕竟他如今居承宣使一职,也是因为我师兄的缘故。若不是卫渊侯,何三叔还是个九品的忠翊郎。”
“那不一样!裴之他有本事,本就不该被埋没,是侯爷给了他这样的机会。”杨坤急着为何湛辩解,“他自上任以来,尽职尽责,从未辜负过侯爷对他的赏识。总不能因为他是侯爷的三叔,就说裴之因着这层关系才有今天的位置啊!”
杨英招眉目弯了弯:“你看你,放在何三叔身上就拎得这么清,怎么到自己身上就犯浑呢?我就说你要操心你自己吧,总不能因为你跟何三叔是朋友,就将你晋官的事归在他的头上吧?”
杨坤:“……”
两人一边儿说着一边往前走,杨英招本就打算将铁骁骑的兵器装备情况再同宁晋汇报一下,故拐道走向了南院。
那个士兵果然伙同几个站岗的兄弟在外头偷看。杨英招乐了,正想上前也去窥视一番,就听院中传来何湛的吼声:“你给我过来!”
紧接着是宁晋委委屈屈的声音:“叔真打我啊…好疼…”
听得门外的杨英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万不会想到自家师兄还有这么能装的时候。
何湛也怒了,一脚将脚底下的藤木凳子踹过去:“你再给我装!”
宁晋侧身一躲,木凳子直直砸向了门,一下将外头围观的士兵砸得两眼发黑。
杨英招急退了几步,抬头看见门里的何湛。他手中拿着亮鞘的剑,发丝凌乱,身上的战甲不知怎的就被扒了下来,贴身穿得银白色的衣袍上沾了些许落花和尘泥,气喘吁吁的,看上去狼狈至极。
倒是一直喊疼的宁晋,不紧不慌地在院里兜着何湛乱跑,口中还嚷嚷着“叔,我知错了”。
杨英招:“…”
杨坤:“…”
杨坤接了官袍没多久,韩广义的大军就回到了军营。
韩广义带来皇上的一道圣旨,皇上下令请卫渊侯全权接手阿托勒粮荒的事。
宁晋从容不迫地接了旨,隔天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他将一切事务交付给韩广义后,便去往天济府城,正式入驻卫渊侯府。
韩广义看宁晋急着去天济府城的样子,心中大惑,细细想了想,才猜测出应该是小侯爷在军营里吃了苦头,这才想一心回到天济府城的温柔乡里。韩广义大为叹息,原本好好的人才,竟是受不住磨练的。皇城里养出来的娇少爷,果然吃不消玉屏关的风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