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红耳赤的,居然推不开春华姐姐,被带进了一个铺着毛毯的大屋子。
屋子里大约有七八个姐姐,见到我都是一阵笑。
“阿荣啊,今日可有带什么好吃的来?”
“阿荣好久没来,不想姐姐们。”
“别笑了别笑了,这舞再排一次。今晚的舞可马虎不得。”
“阿荣你也帮姐姐们看看,看哪个姐姐跳得不好。”我被按在地上坐着。春华姐姐说一不二的性格真是一点都没变。
满屋子的薄衫舞起,外面虽还有寒风,内屋铺了地龙,温暖如春。
这是冬天我偷懒最爱来的地方,做上一篮子点心,可以趴在地上看着姐姐们跳舞,或者找个角落睡一觉。有时候会有公子来向春华姐姐玩耍,大家不分彼此都脱了鞋子坐在地上,吃着点心,笑作一团。
春华姐姐最厉害的地方,不是她的歌舞,不是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新奇点子,而是她总能让人知道,原来真的会有一种人,不在意身份地位,不在意尊荣卑贱,拿真心待你。
这或许也是她舞姿绝艳的原因。
春华姐姐在这间屋子一面墙上放了许多人高的镜子。我从姐姐们飞舞的衣袖里发现了自己,虽不甚清晰,但还是能看到自己痴痴傻傻的一团缩在地上,像个小小的受气包。
春华姐姐并没有跳,她坐到我身边,看我呆愣,大概以为我不开心。
“怎么了小豆丁?还在难过丢了神仙大人一身花生?”
“唔。”应该是吧,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自己在难过什么。
“这样吧,今天晚上你的神仙大人应该也会露面,姐姐带你去前院找他,你给他道个歉,这事就了了。”
“唔。不要麻烦姐姐了!” 我忙拒绝。这可不好,这是坏了规矩的事情。
“有什么麻烦的,你上次不是还说没去过前院么,姐姐带你去前院玩诶,高兴点。 ”
“可是。。。。。”
“就这么定了!”
春华姐姐的临时起意,我只好哭笑不得地接受了。
虽然很多年后,我都很想,很想重新回到这一天。
不要跟着姐姐去,不要洒大公子一身花生,不要偷懒去荷花池,不要在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让自己注意到旁边亭子里的那抹寂寥的身影。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过完属于小人物的阿荣,最平淡的一生。
☆、泪水
前园不是谁都能去的。尽管春华姐姐说包在她身上,绝对不会有问题,在面对前园守卫冰冷怀疑的眼神的时候,我还是害怕地低下了头。
我曾经到前园的厨房帮过工,远远地窥见过那处阁楼的流觞丽影。那时就觉得,那里必是一派繁荣奢华,不可企及。
却没想到。
“傻小子。”春华姐姐笑着拍我的头。笑颜被红灯笼染上了很多的妩媚,眉眼流转处皆是风流颜色。
我看到这样的盛景,却并不喜欢。
那个在厢房里流着汗,赤着脚的姑娘才该是春华姐姐啊。这里,太亮太艳,像是要把人的躁动都勾出来才够。
我觉得热,对春华姐姐说:“姐姐,要不,要不。。。。。”我还是回去好了。
这时候灯光却突然暗下来,不知从何处传来独奏的琴音。
丝丝扣扣,瞬间就镇定了我慌乱不安的心。
大厅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大厅中央的戏台上本有几位舞姬姐姐,此时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台上被拉上薄幕,
幕后有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我看过和公子吵架吵得喘不过气的文音公子;我看过他从院外走进,笑着和我打招呼;我看过他逗我时脸上带的调皮笑意。
消瘦的,落寞的。和琴声一样的。
我觉得熟悉。
薄幕缓缓拉开。
文音公子脸色苍白如雪,眉头轻触,十指纤细,一身白衫,微露出锁骨,旁边有橘色烛光,他用一种幽怨又多情的目光看着前方。
却独独没看过文音公子,这般陌生的,这般风情。
“呼,还好没什么差错。”春华姐姐说,“要把琴音整这么大声可花了我不少功夫。”
“姐姐,文音公子不是在房里伺候的一等公子么?怎么会在大厅。。。。”一般在大厅里表演的伶人都是三等公子,文音一手绝世琴音,是澜园琴妓中数一数二的公子。
“谁知道,今天好像是要来了什么秘密的大人物,坐在大厅呢。妈妈特意吩咐所有一等公子都要上去表演。”春华姐姐拉着我走到戏台旁边靠后的一个桌子前,“你就乖乖在这等着姐姐,一会儿姐姐带你去看你的大公子。”
我乖乖坐好,才看到旁边是乐师弹琴奏乐的地方。
春华姐姐笑嘻嘻地和一个坐在前排的老人说:“满叔,这孩子我弟,就麻烦你照看下啦。”
“嘿嘿,姑娘放心去。”那人转过头冲我微笑。
我赶紧站起来施礼。
这大概就是公子曾经提起过的,曾经名满京师的琴师满叔了。我简直惶恐,坐立不安。
春华姐姐拍拍我的头,“满叔人很好的,姐姐先去准备啦。拜拜。”
“拜拜姐姐。”拜拜是姐姐家乡话,是再见的意思。
姐姐离开后,文音公子也已经弹完了琴,离开了戏台,大厅里的灯光也亮了起来。
大厅里一片觥筹交错。
旁边的乐师也重新弹起了琴,戏台上重新有了跳舞的姐姐。
“小娃娃。”满叔叫我。
“诶?”
“你觉得刚刚弹琴的那位公子弹得怎么样?”
“小人不懂,小人只是个奴才,但是小人觉得好听。”我实在是个不懂音律的大俗人一个,只能这么回答。
满叔哈哈一笑,也没有再同我说话。
我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有些后悔因为好奇跟着姐姐来了前园。
我撑着下巴,眼睛看着戏台上的姐姐跳舞,心里却发起呆来。诶,也不知道公子现在在哪,伤有没有好些。
这座阁楼五层,是园子里最高的楼。据说站在楼顶能俯瞰京都全景,甚至可以看到皇城。当然这也可能只是阿才的夸大其词。他怎么可能上去过。我抬头看向头顶上重重红绸。
果然什么都看不到啊。
“情难舍。”
那红绸中露出了一只莹白如雪的玉足。
我睁大眼睛。
“心难留,花朝月夜。”
身着白衣的浅秋公子就这样抓着一根红绸,悬挂在大厅之上,眼神悠然,身姿轻盈。
“转眼便成指间沙,不如生生世世,两两相忘。”
耳畔是女子的吟唱。
浅秋公子随着那白绸踩上了大厅的一张桌子上,所有人都看着他,移不开视野。
“且归去,看青山隐隐,流水迢迢,望断天涯。”
女子的歌声渐渐隐去。
时间似乎静止了。
我本以为浅秋公子不论身在何处,周遭一切都只能沦为无色的背景。却不知这世上,原来还有一样拥有绝世独立的气息的人。
这样两位人物一站一坐,两两相望,竟都将周围的事物忘了去。
“你?”浅秋公子微微蹙眉,蹲下身子,仔细打量对面的男人,“是谁?”
“来这澜园的,自然都是恩客。”坐着的公子促狭地笑着。
“呵,是么?”浅秋公子重新站了起来,拉紧红绸,飞身上了二楼,然后就赤着脚离开了。
大厅上才重新喧哗了起来。姑娘和公子们哄着恩客老爷们,一时间大厅的空气又热了起来。
我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那张并不显眼的桌子上,那公子看着戏台上翩翩起舞的姑娘,似乎却并不受刚才的影响。
为什么,我也想问。
你是谁?
这么想着,那公子好像感受到了我的视线,看了一眼我,又很快就转过头去。
还在发愣疑惑间,春华姐姐走了过来,拉了我的手。
“走!小豆丁。”
“去。。。去哪?”我被猛地拽起,忙问。
“自然。”春华姐姐拿出了一个针包,“是去把那个毁了本导节目的人,废了。”
“啊?!!!”
春华姐姐带着我直接上了四楼。
四楼不是?大公子的房间?
然后我才知道,春华姐姐要废了的人,就是大公子!
春华姐姐一脚踹开浅秋公子的房门,然后上去扯住半躺在软榻上,衣服松松垮垮的公子的衣领。
“浅秋!!!你他妈地干了什么?叫你穿红衣红衣!叫你大厅飞一圈回戏台?!说好的跳舞呢?!老子教了你一个月的舞呢?!!你他妈直接给老子飞走了是什么意思?!你说!今天不给老子一个解释!信不信老子就地用花瓶圈圈叉叉你!”
说完她就抓起旁边一个花瓶。
大公子也不挣扎,软软地,好像是真的被春华姐姐摇晕了,用一种很明显一听就知道是装出来的声音说:“你来啊。”
春节姐姐气地抖了半天。大吼了一句:“你这贱受!”摔了花瓶,捧着一张通红的脸就跑了出来。
我站在门边目瞪口呆。
春华跑到门口,把我推进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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