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李玄转过身,说:“不该让你说这么多话的,你先,你先休息。”他让跟着的太监把那人参交给九王府的管家,又叮嘱了几句,起身回宫了。
李修齐将手里攥着的书册翻开,从头一行一行的读了起来。被李玄这么恶作剧折腾了一番要说一点都不气那肯定是假话,但现在李玄诚意十足的来看他,他觉得也没什么好气的了。他比李玄要大上两岁,李玄年纪小,他也该让着点,这么一想就什么都不气了。
李修齐翻着翻着,翻到了最后一页,这一页的字迹潦草了些,有些字他认不太清。在纸上的最后一行边上,写着一行字:“卫远卫远卫远”。他感觉这是一个人的名字,他并不知道这个人,但与皇族联系密切的人里,据他所知姓卫的有个一个镇守南部边界的大将军卫忠。他又将那名字看了一遍,握着书卷的手不自觉得攥紧了,他叹了口气。
这人大概是将军家的孩子,武将门下肯定品性端良,能文能武,而且还身强力壮,总归是比他好的。李修齐将书卷放下,静静的在床上靠着,一动也不动,直到家里的佣人过来跟他说母妃请他过去用膳了。
李修齐从床上下来,往大厅走去。九王妃正在吩咐下人将那人参用盒子装好,见他出来了,忙招呼道:“我听下人说大皇子今日来赔礼道歉弄得你心情不好,都没怎么吃东西?”
李修齐一笑,道:“没有,孩儿胃口挺好的,”边说着,李修齐在桌边坐下了,接过递来的碗筷,夹起肉丝大口地吃了起来。
“我看那大皇子还带来了人参,是真心实意的跟你道歉。像他们这种人呀,低个头比什么都难。你也就原谅他吧。”
“嗯,我也没怪他。”李修齐淡淡的说。
九王妃放下心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心想这孩子是怎么生的,这般老成。
“这饭菜可好吃?”
“嗯,很好吃。”李修齐将嘴里的饭细嚼慢咽的吞下了,慢条斯理的答道,“嗯,好吃就好,好吃就好。”九王妃给他又乘上了碗鱼汤,看着他咕噜咕噜的喝完了,才放心下来,说:“胃口不错身子应该也在好转了,再休息几日就能好全了。”
饭后太医给李修齐把了脉,说身子已经好了,平日注意休息便无大碍,九王妃谢过了,将太医送了出去。
到了门外,九王妃将门掩了,压低声音道:“太医这边说话。”
太医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便跟了过去。到了人少的地方,九王妃这才开口道:“小王爷这病……能断根吗?”
那太医先是行了礼,踟蹰了一下,道:“娘娘实不相瞒,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后天只能调养不能断根。”
九王妃点了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她叹了口气,这孩子是文曲星下凡,生得太聪明了,这世上什么都是此消彼涨的,太过聪慧也不见得好。
“李太医,这事儿麻烦你了。”不知什么时候九王爷站在了那太医身后,他从衣襟里掏出一锭金子,说:“这件事儿不要到处说。”
太医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头,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心里还是有杆秤的。小王爷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但是九王妃没有这病,九王爷也没有这病,这病到底是从谁身上传下来的就是不能说的那一类事。太医伸手将那金元宝揣进衣袖里,轻声道:“老奴明白。”
第5章
自从那日李绯在他面前念叨那锦记铺子的糯米糕点有多美味,李玄肚子里的馋虫就一直蠢蠢欲动。这日李玄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空档,学堂有一日的休息,便忙出宫,直奔糯米糕而去。
大老远的,他便看见锦记铺子前面人来人往,糯米糕的香味穿过攘攘熙熙的人群,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穿过蒸篓盖上一个个小小的窟窿,飘进他的鼻子里。李玄大吸了一口气,叹道:“有此美味,夫复何求!夫复何求!”
他大步子一迈,几步便到了铺子前,大喊一声:“老板,来一份糯米糕!”
“哎呀,这位客官是要几块呀?”老板笑眯眯的从满屋子蒸汽里探出脑袋,笑眯眯的看着他,眼睛弯在皱着的眼眶里。
“就先来三块吧。”李玄从荷包里掏出一两银子递了过去。
那老板一看,暗叹道,这可是遇着财神了,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个神他可想好好拜拜,便将钱接过,说:“哎呀这位客官,您要不要尝尝我们新出的别的品种,有鲜花味儿的,有芝麻味儿的,还有新出来的地瓜味儿的。”老板将每一个蒸篓都给他揭开,露出里面五彩缤纷的糕点。
李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觉得这个不错,那个也好吃,一时不知道怎么选,便干脆大喊道:“老板,我都要了,统统给我包起来!”
天道有轮回,吃得太多是会遭报应的,当李玄手里所有纸袋都只剩下饼屑的时候,他的肚子开始和他谈天了。咕噜咕噜,哗啦啦啦,大肠小肠一起来,胃里面一阵翻滚,传来一扯一扯的绞痛。
他不由得弯起身子,拉住铺里的一个小伙计,问道:“茅房,茅房在哪里……”
小伙计机灵的答道:“得了客官,出门直走,走到这条街的头,再往左拐,接着再走到头,然后过个街口就是了!”
“这……这么远……”李玄气若游丝地说道。
小伙计一双眼睛仍是笑眯眯的,他对要虚脱了的李玄说:“客官,您现在就走,一炷香就能走到呢!”
李玄倒吸了一口气,一手捂着肚子,佝偻着腰跌跌撞撞的便往门外跑,一炷香,他哪里能撑一炷香的时间!
上天还是眷顾他的,在就要一泻千里,千钧一发之际,他柳暗花明,终于找到了那又一村的茅厕。李玄抹了把泪,提着裤子冲了进去,过了半柱香的时辰总算捡回了半条命。
他舒了口气,心叹道: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正要大笑三声,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茅房外传出来,“今日正好有空闲……”
他忙探出头来,看到他学堂的老师傅正和他女婿往茅房这儿走来。这下场面就比较尴尬了,李玄刚从茅房出来,手也没来得及洗,遇见恩师还要寒暄行礼,既然如此还是装作无缘对面不相逢为好。于是闪身躲进一旁的大树下。
学堂师傅病没看见李玄,转身往另一边走去,边走边跟他女婿说着,“……别提了,他可是不学无术,写的文章狗屁不通。”
“皇上可是怪罪了?”
“这倒也没有,只是要我再多费些心思,说多看管一下他,可这哪是我能做的?我还不够费心思吗?我为他可谓是呕心沥血,可他就是个蛮族,哪有半点读书的灵性?”
“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身上流着的血哪儿是能改的。”
“可不是呀……”
李玄站在那树下站着,这些话他都听见了,他觉得自己的眼睛被这午后的大太阳灼得有些痛,便眨了眨眼睛,将手攒成了拳头,紧紧的捏着,捏着。
李玄像一团火球一样跑了几十里,一脚踹开藏书阁虚掩着的门,冲将进来。“李修齐,我要你教我读书写文章!”
李修齐正端端正正的坐在书阁里习字,见李玄这么闯进来,先是一愣,问道:“殿下有什么事儿吗?”
李玄长袖一摆,两手撑在李修齐面前的书案上,说:“我要你教我读书习字。”
李修齐又是一怔,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的说:“读书?习字?”
李玄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是的,读书习字!”
“可是殿下您,您若有什么不懂的问题问我便是了,读书习字是该学堂师傅教授的……”
“你比较聪明,我就要你教。”李玄毋庸置疑的说道。
李修齐有些犹豫。李玄贵为皇子,读书习字都是由皇上专门指定安排的人选教授,他李修齐远不够格。但他见李玄两只眼睛里冒着热烈的火光,又觉得心里一软,毕竟愿意读书,总归是个好事,便点了头,说:“全听殿下的……”
李玄得到了承诺,满意地将手挪开,站直了身子,咧嘴一笑,说:“好,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晚膳后开始吧。”
李修齐虽然不知道李玄是受了什么刺激,转了性,但想着既然答应了就要好好的教,便起身到书架上抽出了几卷书册,每本翻了几下,又觉得这几本太过晦涩,怕李玄没这个耐性,又起身去书阁深处,翻出来几本旧书。
待准备好了,李修齐一抬头,发现窗外已经挂上了一弯月牙,已经过了晚膳的时间了。他忙起身,将整理好的书卷夹在腋下,提起一盏宫灯,从藏书阁出来。
李玄正在院里练习刀法,他未着上衣,胸膛在月光下裸|露着,刀中的八法:扫、劈、拨、削掠、奈、斩、突,每一招都是勇猛快速,气势逼人,他手的手臂刚劲有力,鼓起了的臂膀上暴起一根青筋,刀光包着他的身影,似乎整个人与手中的大刀融为了一体,刀就是人,人就是刀。
李修齐站在一棵树下面静静地看着,他的目光跟随李玄前胸上点点汗珠移动着,他觉得自己的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骚动,全身血液正在从身体的每个角落聚集起来,一同朝身下涌去。这一刻李修齐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他好想变成那具身躯上的一滴汗珠,沿着腹部的沟壑往下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