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这红尘俗世之中没有如果,这戏文一样轰轰烈烈唱过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之中,秦风也依然只是秦风。
他的终结远不止如此,他原本的目的也远不止如此。
半晌,秦风更是打定了他那未曾更改过的主意。
李明远若有似无的探究在他这里仿若无物,而蓝采那本就筹码不多的计算在他这里更不够有分量。
他缓缓站起身来,竹影在他身后纷纷冉冉,冬日清冷的气泽萦绕在他周身的罗衣轻裾里,风将萧索。
他自有一副颠倒众生的好姿容,而此时,那上挑的桃花眼尾断然将那令人意乱情迷的氤氲变成了无声的压迫。
“田玉,省省你那顾左右言他的声东击西吧。”秦风的眉眼里有着安宁而决然的光,影影绰绰地勾连着前尘过往,“既然你非要我明说,那我就明说,前朝那糊涂皇帝死在了西北,而他留下的那点儿家底儿,都在江陵,或者说,都在那被他们淹了的刘家村,是不是?”
没想到他跟直筒子棒槌一样连弯儿都不拐,蓝采愣了一愣,还捎带了在一边儿云里雾里的李明远。
世子爷被这话里的某些信息惊得愣了一愣,动动他那原本称得上英明的脑袋瓜子略略一想,却立刻都明白了。
什么来江南看看?他早就知道了!或者说,他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山河会来的!
李明远本来以为秦风带他下江南之前给他看的那份关于前朝余孽的线报都是鬼扯,是江南的官员搜刮民脂民膏出了错子,又不知怎么引来了江南异象,所以干脆地把这脏水往不相干的人身上乱泼,却没想到这前朝余孽居然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装神弄鬼地活生生的!
这里面的事儿想必还是联系着之前那一出儿无声无息的清洗。
山河会勾结蛮人,用这么多年的布置上演了一出儿大戏,陷害平阳公主,引皇帝与肃亲王鹬蚌相争,逼得皇帝鸟尽弓藏,蛰伏至此时准备坐收渔翁之利。
谁知道之前的清洗出了问题,放掉了秦风这么一个油光水滑的漏网之鱼,反倒功败垂成,最有意思的,看这情形,救出秦风的这位“师父”,怕还是好心做了坏事。
多年的布置一朝出错,逼得背后那人沉不住气了,和这一心留后路保平安的“师父”产生了嫌隙,全然不顾劝阻,擅自在江陵搞了一把大的。
如果说水淹刘家村是为了取得秦风猜测中的“皇帝老底儿”,而不断丢孩子则是山河会为了收敛东山再起的有生力量,江陵的怪事似乎就说得通了。
两件事情综合而言,分明已经说明隐藏于背后的人已经元气大伤穷途末路了,甚至不惜冒着连老底儿都兜出去的风险。
这回好,哪怕原本想在中间和稀泥的江湖人这次也要扎小人儿诅咒这帮孙子了。
世子爷想到此不得不感慨,这山河会的背后主使,实在是条汉子,然而只能算个缺心眼儿的汉子,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怎么就不懂呢。
没文化的泥腿子就是不行,人蠢到底还要多读书。
李明远转念一想,却又是一惊一疑。
早先秦风在京城的时候,潜伏在暗中,一边儿揪着山河会与蛮人的把柄,另一边儿又不动声色地去化解肃亲王府和皇帝之间的猜疑,甚至不惜以皇帝为诱饵,以信牌这些看似唾手可得却实际万水千山的东西做钩儿,真的只是为了解肃亲王府的围?
还是说,肃亲王府也好,皇帝也罢,甚至于山河会与蛮人都是他手上的棋子?!
也许他早就想好了一切,在内联络皇帝作为支持,化解肃亲王府的矛盾让他安定边疆,然后一手挑破山河会与蛮人之间那欲语还休遮遮掩掩的窗户纸,断掉山河会在京城的布置,将蛮人送到肃亲王手上,最后逼着藏匿在背后的人退无可退,一点一点地露出狰狞的本来面目?
李明远看着秦风的笑容,第一次生出一种震撼的异样。
☆、第56章 7.27
气势这东西跟地痞流氓一样欺软怕硬,两弱取其强,而两强则取其更强。
从这一点而言,秦风已然大获全胜。
李明远低了低头,英挺的眉毛一皱,把猜测都压回了心里。
秦风要带他下江南的消息原本来得突然,转念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秦风的不在乎是一念成魔的执着。
就像他李明远随着肃亲王装疯卖傻地粉饰太平一样,至今他都还保留着那没有信任之下的如履薄冰,而对于秦风,那经年的颠沛流离是一把双刃剑,与他伤痕累累的同时也成就了他优雅的漠然。
这就好像一个人在极端饥饿又走投无路的时候吃下的烂果子,饿得烧心的感觉确实会因为它而缓解,但那酸腐的恶心气味从此会如跗骨之蛆,哪怕每日山珍海味,都掩盖不了那一次的恶心。
这种感觉与有没有摆脱饥饿和潦倒是没有关系的,哪怕你成了皇帝坐在万人之巅,那如影随形的阴暗永远会笼罩着你。
史料曾载,曾有位开国皇帝披坚执锐地从乱世中破浪而出,一朝登基,从此食不知味,心里心心念念的却是一口“珍珠翡翠白玉汤”。这“汤”名字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叫花子从酒楼剩菜里刨出来的白菜豆腐汤泡饭。当了皇帝的人,怀念的真的只是那一口吃食吗?肯定不是,他只是怀念自己那能找从叫花子手下抢到一顿饭就足够快乐满足的岁月,而非真实的东西。
这话正反两说本质上都没有什么区别,无他,到底意难平。
李明远不知道秦风那杳无音信的几年,到底在这祸乱世道的民间经历过什么无法言说的惨绝人寰,但是既然知道那必然不是什么好事,他就可以理解秦风的执着,哪怕是像他刚才猜测的那样,秦风以所有人为棋子,落落布子,声东击西的执着。
哪怕,棋罢不知人世换。
只是这尘世,在他眼里是真实的吗?
如果他只当人生如戏,世事如棋,他的接近是机关算计,他的布局是经纬阴阳,那他眼中的那部大戏,究竟容得下谁粉墨登场?
李明远不禁想起这短短几月的光景,他和秦风竟然像吧相遇相识与相知的过程都走完了,却仍然不知道,这些事终究会发展到何方。
寒夜的凉意合着月光悠悠侵入这一方吊楼,一直放在竹炉之上的清水方才沸出一道袅袅的水雾。
沸水的咕噜声在针锋相对中显得尤其突兀。
秦风一直将竹炉护在手边儿,见此情景,翩翩坐了回去,隔着那蒸腾而出的雾气对着两人遥遥一笑,笑散了满室的剑拔弩张。
李明远却突然对这样的秦风松了一口气,浮皮潦草地把一肚子不知道哪来的悲风伤月就着水汽吸进了鼻子里。
蓝采早就妥协了,像是随时准备扎人的刺猬一个不小心被人翻出了最柔软的肚皮,早就失去了张牙舞爪的资本。
然而此时秦风一笑,就好像翻他肚皮的那个人不仅恶劣地往肚皮上戳了两指头,觉得手感不错也就罢了,还笑着说:“怕什么,又戳不死你。”
蓝采在秦风这有张有弛的舒缓气氛里兵败如山倒,披头散发脸如鬼魅,无力又无奈道:“其实景异早就跟我说过,在山河会这件事上,你是不可能退让分毫的,原来是你没有办法,而现在既然你有这个能力,就不可能让步……是师父太自信,他总认为恩情能摆布所有。”
秦风秀美而修长的手一伸,将滚水端离了炉火,另取了茶盏添上新茶,长袖如水,笑尽了春风十里:“你官人确实比你有眼光。”
蓝采:“……”
李明远:“……”
这人是怎么做到变脸儿比翻书还快的?方才那“不从我就取你项上人头”的架势难不成是他秦晚之在梦游吗?
秦风为李明远与蓝采各奉了一盏新茶,自己也伸手端了茶盏:“既然知道拦不住我,就想想怎么给我提供方便,江陵城里的孩子怕是被他们藏起来了,炸毁的河堤若是不修补好,今冬冷死人的气候还只是开始,祸患在后头呢!”
蓝采没好气道:“找人去衙门,修堤靠官府,这是你们朝廷的事情,你自己安排!”
秦风端茶盏的动作顿了一顿:“这是他的意思,还是你说的?”
蓝采完全没有领会他这一问里的心思,哼道:“师父说的,拦不住你,就让你去官府。”
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你们也是扮成戏班子来的,别的我没办法,你要是不想暴露身份,我就给你走江湖卖艺的门路。”
这话说的太偷懒了,世子爷这耍滑的行家都要看不过去了,正想义正言辞的上去谴责“要你们何用!”却被秦风一个眼神儿拦下了。
世子爷瞬间成了哑火儿的炮仗,乖乖喝茶去了。
秦风抿了一口茶,青绿的茶色与红火的火光在他脸上交映出一种别样的色彩,可姿容不俗就是不俗,红配绿这样毁人的颜色配上他的脸却就是挺好看的。
他闻言桃花眼一抬,浅笑道:“原来他起的是这个心思。”
蓝采被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问的跟不上节奏,怔道:“什么?”
“你那好师父安排你等在江陵城里,不救人,也不收拾烂摊子,只让你一门心思地等到我来,让我看看这盛世太平下的泥淖,再提一提旧事听一听他们装神弄鬼,顺便动真格地收拾官府那帮酒囊饭袋……”秦风茶盏一撂,发出“嗒”地一声,“蓝采,你还是多跟你们家官人学学吧,省的心眼儿用错了地方,你师父他想保的从来都是那个人,而不是山河会,山河会这次踩了他的底线,他恐怕……本就想让我来替他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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