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绍也不强求幼鹿靠近,只笑吟吟地看着。
嗖的一声轻响猝不及防地靠近,这尖锐的声音黎绍是再熟悉不过,眼神一凛,黎绍抬手就将一支从身后射来的羽箭抓住,可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另外一直羽箭却擦着黎绍的耳郭快速掠过,坚定地刺中了来不及逃跑的幼鹿。
见幼鹿中箭倒下,挣扎着却没办法起身,黎绍眼神微冷,将手上抓着的那支羽箭丢开后缓缓站起身来,淡然地拂掉身上的落叶后才转身看向那两支羽箭来的方向。
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的杜天这时才回过神来,一高跳起来就奔到黎绍面前,一脸惊慌:“叔缭,你没事吧?伤着没有?是哪个不长眼的?没见着这还有人吗?!叔缭,耳朵!你的耳朵流血了!”
黎绍抬手摸了摸方才被羽箭擦过的右耳,果然摸到了黏腻的血迹。
再定睛看向前方,黎绍便见一人一马从枫林走出,骑在马上的人不觉得惊慌,不觉得诧异,反倒是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黎绍还没说话,杜天就怒了:“你是什么人?你爹没教过你箭不能乱射吗?你给我下来!”
马背上的人瞥了杜天一眼,问黎绍道:“这又是公子何时收的……入幕之宾?”
说出“入幕之宾”这四个字时,那人暧昧地笑着。
黎绍盯着这人的双眼看了看,冷声道:“这似乎跟韦大人无关吧?”
“不愧是公子,明明与下官不熟,竟还能认得出下官,”韦宁翻身下马,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上前两步后便向黎绍拱手作揖,“方才急着捉那幼鹿,故而出手急切了些,希望没有惊着公子。”
黎绍对杜天低声道:“杜公子该回了。”
杜天瞪着黎绍道:“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一个人!”
这个什么韦大人分明就是故意射出那两箭的,幸而只是擦伤了叔缭的耳朵,若那第二支箭再偏一寸,那可就要划破叔缭的脸了!
韦宁戏谑道:“二位还真是情深契露,长孙将军知道吗?”
黎绍不为所动:“韦大人不是来猎鹿的吗?这会儿不急了?”
“急!”韦宁笑着向那只奄奄一息的幼鹿大步走去,“今日下官可是专程为了这鹿来的,好不容易捉到了,可得好好珍惜。”
将幼鹿的两只前蹄一并抓在手里,韦宁就拖着那只鹿往回走,路过黎绍身边时,韦宁突然停下脚步,凑到黎绍受了伤的耳朵旁,轻声道:“下官记得公子是爱鹿之人,亲眼瞧见幼鹿被人射杀,心里不好受吧?”
没有接韦宁的话,黎绍突然出手如电地抓住韦宁的手腕,踢掉那只幼鹿后就使出一招过肩摔将韦宁摔飞出去。
“谁准你靠近我了?”整理一下衣衫,黎绍冷眼看着韦宁。
韦宁被摔了个七荤八素,躺在地上哀嚎半晌才爬起来。
看了看黎绍,韦宁却是笑着的:“若是以前,想必此时我身上少说也要断根骨头吧?公子的身手大不如前啊。”
“你该感谢我手下留情,”黎绍怒视着韦宁,“带上你的人滚!”
韦宁懒散地坐在地上,撑着下巴笑道:“公子是何时买下这座山的?下官怎么不知道?若早知道这里是公子的私产,下官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擅闯啊。”
黎绍冷眼看着韦宁,韦宁则笑容满面地与黎绍对视。
半晌后突然伸手拔掉幼鹿身上的那支箭,就在韦宁和杜天都以为黎绍是要救那只鹿时,黎绍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箭扎了下去,分毫不差地扎进了幼鹿的心脏。
收回视线,黎绍大步流星地离开这个地方。
“叔缭?叔缭!”杜天赶忙追上黎绍。
卫峰与卫泽对视一眼,便大步跟上黎绍,卫泽则留下跟云珠一起收拾东西。
韦宁依旧坐在地上,笑吟吟地望着黎绍渐行渐远的背影,随口问云珠道:“公子的脾气是不是给娇惯坏了?本官记得公子以前的脾气可软得很。”
云珠瞪了韦宁一眼,然后偷偷给卫泽使了个眼色。
卫泽犹豫一下,还是蹲下身抓住毡毯的边缘,猛地用力一扯。
坐在毡毯边儿却没有自觉的韦宁当即就被掀了出去。
看着韦宁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云珠咯咯直笑,收拾好东西就跟卫泽一起离开了。
滚了两圈的韦宁也不急着起,索性就躺在松软的树叶层上,透过层层叠叠的枫叶望着天空,邪笑道:“这女人的脾性真是不错,若她哪日独自出门,再找来一起聊聊好了。”
骑马回城,杜天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黎绍身旁,频频打量着黎绍的脸色。
“叔缭,还是先寻个医馆处理一下你耳朵上的伤口吧。”
黎绍不以为意道:“没事,擦破皮了而已。”
躲了这么久,韦宁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在他面前射杀幼鹿的行为简直就是一种挑衅……
见黎绍一直沉着脸,杜天又道:“叔缭,那人一定是心智有问题,你别跟他置气,若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划算了。”
黎绍睨了杜天一眼,淡然道:“没生气。”
杜天撇撇嘴。
还说没生气,说出口的话都变短了,怎么可能没生气?
再看看黎绍,杜天突然抢过了黎绍的缰绳,打马就往自己知道的一家医馆去:“你这耳朵上的伤还是不能放着不管,我知道一家医馆,就在这附近,里面的郎中兴许医术算不得高明,可包扎个伤口必定还是拿手的。”
黎绍张了张嘴,到底是什么都没说,任由杜天牵着马在大街小巷穿梭,脑子里想着的却都是韦宁的事情。
“叔缭,到了。”杜天翻身下马,然后绕到黎绍的马旁,伸出手等着扶黎绍下来。
黎绍犹豫了一下,还是无视了杜天的那只手,自己跃下了马背。
杜天尴尬地收回手:“就是这里,我之前扭伤脚踝时来过一次。”
“多谢。”淡然一笑,黎绍便走进了医馆。
没想到黎绍会在这个时候笑,杜天一愣,然后也傻乎乎地咧开嘴笑,乐颠乐颠地跟在黎绍身后。
郎中给黎绍包扎的时候,杜天就一直站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郎中的手和黎绍的耳朵。
“你轻点儿不行吗?”
郎中瞥了杜天一眼,没理他。
“下手那么重他会疼!”
郎中有些不耐烦了。
“怎么这么包扎呢?这怎么包得住?出门风一吹不就掉了?”
郎中终于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对杜天说道:“这位公子既然信不过老朽,不如自己来?”
杜天一愣,瞪着郎中道:“我若会这个,还来找你做什么?”
黎绍忍不住轻笑出声,温声道:“杜公子,你安静一会儿。”
杜天撇撇嘴,看那模样似乎是决定闭上嘴老实待着了。
郎中冷哼一声,继续给黎绍包扎。
包好了伤口,黎绍和杜天就离开了医馆,可走在黎绍身旁的杜天却总是看向黎绍的耳朵,似乎是真的很担心包在上面的纱布会掉。
黎绍暗叹一口气,对杜天说道:“难得杜公子抽空赴约,却因为我的事情扫了兴,还叫杜公子担心,我真是过意不去。”
“没事没事,”杜天摆摆手,视线却还追着黎绍的耳朵跑,“叔缭你没事就好。说起来那个人到底是谁?是个官?那他为什么要找你麻烦?是因为你那未婚夫?我就知道他是个大麻烦!”
“杜公子,”黎绍又恢复了一脸的淡漠,“这是我的私事,就不劳杜公子费心了。去杜府与去天策上将府并不同路,就此别过。”
杜天不假思索道:“我送你回去。”
“不必,”黎绍突然迅速抬手,一把扯掉了郎中精心包在他耳朵上的纱布就使劲儿给丢开了,“有人来接我了。”
原本还想等到了天策上将府门口再把耳朵上的东西摘下来,没想到竟在这里碰上伯毅。伯毅最近总是在他身边神出鬼没的,害得他每次都手忙脚乱。
杜天一愣,猛地扭头向后看,便见长孙伯毅骑着马,晃晃悠悠地往这边来。
“他为什么在这儿?”杜天愕然地看着逐渐走近的长孙伯毅,“叔缭,他监视你?!”
“没有。改日再向杜公子赔罪。”话音落,黎绍就跑向长孙伯毅,人还没在马旁站定,就向长孙伯毅伸出了手。
长孙伯毅会意,抓住黎绍的手就是使劲儿一拽。黎绍借力跃起,跨坐在长孙伯毅身后。
“来得正是时候。”抱住长孙伯毅的腰,黎绍就靠在了长孙伯毅的背上。
长孙伯毅向杜天颔首,也不知是在打招呼还是对陪着黎绍度过一上午的杜天表示感谢,紧接着长孙伯毅就调转马头,载着黎绍扬长而去。
看着黎绍和长孙伯毅分不出你我的背影,杜天气得牙根痒痒。
遛马走在朱雀大街上,长孙伯毅问黎绍道:“你们两个去医馆做什么?”
黎绍眼神一闪,答道:“杜天崴了脚。”
“你们两个不是去山上看枫树了?怎么还能崴脚?”长孙伯毅心生疑惑。
“谁知道,都走到山根了,他突然崴了脚。幸而卫泽和卫峰走在,杜天自己也带了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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