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观察了一晚上,巫宁和却觉得长孙伯毅在对待黎绍的态度上有些过度保护了,像是把黎绍当成了什么都做不成的女人一样,那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至于吗?黎绍是个男人,是个十分坚强的男人。
长孙伯毅盯着巫宁和看了看,突地露出一个极淡且夹带着苦涩的笑容:“若你也与柳子分开十年不得相见,你大概就能理解我的迫切和贪心。”
望着长孙伯毅风驰电掣的背影,巫宁和微怔,转着眼珠子想了想,便也迈开脚往墓地走去。
长孙伯毅当年还是个孩子,无力阻止当时所发生的一切,可现在的他不是,他是绝不会让柳子与他分开十年的。
寻到墓地,长孙伯毅一眼就看到了被夜色笼罩的山林中唯一的一点烛光,忙跑了过去。等跑到近前仔细一看,长孙伯毅就见黎绍坐在一个墓碑前,被他穿出来的那件斗篷被垫在了屁股下面,而柳子站在黎绍身后,默默地陪着。
长孙伯毅快步上前,一转手就将自己带来的斗篷罩在了黎绍身上。
“怎么不多带一件出来?山里风凉。”
黎绍转头看着长孙伯毅,淡笑道:“原本是想来看一眼就回去的。”
这话说完,黎绍又正了视线,目光温和地看着面前的一块墓碑:“但是想多陪陪皇姐。”
“好。”
长孙伯毅起身,冲柳子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而后便越过黎绍走到旁边的墓碑前,看清墓碑上的字后就跪地三叩首,然后起身,再往旁边去,再跪。
柳子看了看静坐在黎璃墓前的黎绍,再看看虔诚跪拜的长孙伯毅,转头望向远方,又见巫宁和正等在那里。
柳子想了想,往巫宁和的方向走去。
巫宁和一动不动地等着柳子走到面前,然后牵起柳子的手,转身不急不缓地往木屋的方向走去。
“困了吗?”
柳子摇了摇头:“不困。”
“那就慢慢走回去吧。”巫宁和仰头看了眼冬日的星空。
柳子也跟着抬头,望着星空低语道:“总觉得这里的天空跟丁灵国的还是不一样。”
巫宁和转头看着柳子:“哪里的更美?”
柳子也转头看着巫宁和,满眼笑意地反问道:“如果我说是黎国的天空更美呢?”
巫宁和看了看柳子,又仰头上望:“那以后每年都带你回来看。”
若好好安排,一年之中还是能挤出一两个月的时间陪柳子出来游玩,他手上的事情也差不多该开始转交给其他人了,那些权利他也不能在手里握一辈子,他不能因为那样的事情就委屈柳子。
柳子眼神一亮,笑嘻嘻地看着巫宁和,道:“这可是你说的,说话算话?”
“算。”巫宁和点头。
闻言,柳子笑得更开心了。
长孙伯毅依次将二十几座墓碑都跪了一遍,这才回到黎绍身边,坐下。
人的温度从旁边传来,黎绍开口,轻声道:“母妃一直都希望我能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可我到底还是让她失望了。”
长孙伯毅拉起黎绍的手,温柔地握在手里:“我们都没能做到答应季贵妃的事情。”
“伯毅,我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我了,我变了,变得连我自己都不敢认。”
“真巧,”长孙伯毅不以为意道,“我也已经变成了自己所不认识的模样。如今的这个我,你还爱吗?”
“爱?”黎绍转头看着长孙伯毅,神情是那样的专注,眼神是那样的温柔,然而黎绍却意料之外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你就是特别的,想要对一脸稚气的你温柔,想要看你带着点儿羞涩的浅笑,想要就那样一直跟你在一起,想要你的世界里只有我……
你不在的这十年,我每日每夜都念着你,怕你挨饿,怕你受冻,怕你一不小心受了伤,更怕你被人利用吃了亏,回过神时就已经习惯了思着念着的都是你。
雍宁总说你我相识时还是稚童,虽一起走过少年时期,可那一份感情究竟是默契十足的友情还是刻骨铭心的爱情又有谁能说得清?当初的婚约也只是父皇想要加固与长孙老将军之间的关系罢了,经过十年的消磨,那一份情感又能剩下多少?
若不是我一意孤行,你与我大概就会那样理所当然地成为陌路,有的时候我会觉得雍宁他们说的是对的,或许我只是对你太执着,而这执着可能与爱情无关。”
“别去管别人怎么说,”长孙伯毅扳着黎绍的脑袋与黎绍对视,“他们说什么都不重要,我只在乎你,你还爱我吗?”
黎绍苦笑着摇头:“我不知道。”
长孙伯毅也不慌,又问道:“那你还想对我温柔吗?还想跟我一直在一起吗?还想我的世界里只有你吗?”
“……想。”
长孙伯毅笑了:“那我们就一直在一起,我不会再离开你身边,也不许你擅自离开。”
“就算我已经不是你喜欢的那个我了?”黎绍一脸不安地看着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疼惜地拥住黎绍:“以前的你是怎样的都已经无所谓了,现在的你对我来说更重要,是我唯一不能失去的。”
习惯也好执着也罢,就算已经与爱情无关,他们也是彼此心里唯一的那个人,就算黎绍曾想过要放弃他,就算他曾想过要离开黎绍,他们还是走在了一起,并且依旧在为对方的事情费尽心思,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心中积攒了那么多的情绪,可他们依旧是彼此这一生都无法割舍的人,他们注定只能与彼此相伴度过一生,这样的关系若不能称之为爱情,那又比爱情差在哪儿了?
闻言,黎绍将脸埋进长孙伯毅的胸口,紧紧抱住长孙伯毅。
长孙伯毅轻拍着黎绍的背,转头看着墓碑上格外清晰的“黎璃”二字,嘴上没说,却在心里暗暗立下誓言,这一生,只此一人。
晚风渐凉,长孙伯毅牵着黎绍的手,往木屋的方向漫步。
“我背你?”
黎绍摇了摇头,道:“我不累。”
偏头看了看黎绍的侧脸,长孙伯毅一个箭步跨到黎绍前面,蹲下了身子:“别逞强了。”
黎绍撇撇嘴,磨磨蹭蹭地往长孙伯毅的背上靠。
“黎绍!你杀了我!有种你杀了我!”
一声怒吼在林中炸响,吓得黎绍和长孙伯毅同时顿住,也惊得半梦半醒的俞世等人以为是遇到了敌袭,有那么一会儿功夫整个营地里人仰马翻的。
黎绍循声望去,可林子里太暗,什么也看不清,过了一会儿等俞世点燃了一根火把,黎绍才看到绑在不远处一棵树上的黎征。
长孙伯毅也看到了黎征,眉心一蹙,冷声道:“别理他。”
盯着长孙伯毅的背影看了看,黎绍犹豫再三,还是转脚向黎征走了过去。
长孙伯毅咋舌,暗骂黎征一句就站起来跟在黎绍身后。
“你叫我?”停在黎征面前,黎绍看着好像被俞世他们修理过的黎征,笑容满面。
黎征费力地掀起已经肿了的眼皮,看着黎绍:“杀了我……有种你就杀了我!”
黎绍不为所动,冷声道:“黎征,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这是你欠我的!”
“那你欠下的债,什么时候还?”黎征冷笑一声。
黎绍不以为意道:“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有善终,到了该我还债的时候,我自然会还。但我会先算清跟你之间的旧账,不要想一死了事,如果你死了,我会立刻让李河给你陪葬!”
“你!”黎征恶狠狠地瞪着黎绍,“你说过你不会伤害他的!”
“我有说过吗?”黎绍哂笑,转身大步离开。
长孙伯毅瞪了黎征一眼,吩咐俞世道:“注意他身上的伤,别让他死了,也别染上破伤风,回到长安后就将他和敖山送去紫兰殿的密室,你们随意处置,别整死。”
“是!”俞世立刻应下,“那李河呢?”
长孙伯毅瞄了眼绑在另一处的李河,沉声道:“关进天牢。”
话音落,长孙伯毅就大步去追黎绍。
一夜好眠,第二日柳子起得最早,正在院子里活动筋骨,就见长孙伯毅从对面的厢房里走出来,柳子眉梢一挑,转眼又见黎绍从主屋里出来。
柳子的视线在长孙伯毅和黎绍之间转了几圈,就笑嘻嘻地跑到黎绍身边去了。
“绍,怎么起这么早?身体没事吗?”
黎绍微笑道:“没事,昨日也没做什么。”
“那腿疼吗?”柳子又问道,“你腿上的伤一直没好吧?刚好这次七呆子能在长安多待一段时日,让他给你都治利索了。”
巫宁和从厢房里走出来时,刚好就听到这句话,白了柳子一眼,道:“准备好银子,我自会将他完全医好。”
他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给人医病的江湖郎中吗?多少人求着他他都不理,柳子倒好,一句话就把他说得不值钱了。
“银子?!”柳子瞪眼,“你敢跟绍要银子,信不信我去你丁灵国的国库里拿啊?”
七呆子是丁灵国的王子,是白狼军的创始人,也是在各国之间享有盛名的神医,可七呆子很忙,各国权贵都知道七呆子一年只医两个人。若不是七呆子的医术好,他当年也不会去王子府里偷药了,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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