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关一筱摇着纸扇,神色悠然,对这目光早已不奇怪,倒是有种十分光荣的感觉。
他和牧景年一路走着,到了一处脂粉铺,一眼便看见了前两日和他斗嘴的那些婆娘。
“哟,又见面了。”关一筱风度翩翩地开口。
那些女人看见他衣着华贵,身旁的牧景年也不似普通人,便谄媚地笑道:“关关啊,前几日的事儿您可要大人不计小人过……”
“就是,什么时候进将军府了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好姐妹,苟富贵,勿相忘嘛……”
关一筱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挥了挥扇子扫去鼻尖的脂粉味儿,鄙夷道:“我自然是不愿相忘的,但想你们这种脸还需要脂粉遮的人,我也是无能为力呀。”
他说着风情万种地笑起来,拉着牧景年悠然走过,留下一群咬牙切齿的女人。
牧景年见他和这些女人拌嘴,便想到他跟自己说喜欢骂人的事儿,便道:“你为何如此喜欢骂人?”
“咿?我方才有骂么?”
“你虽不带一个脏字,但还是骂了。”
关一筱咯咯地笑起来:“我没什么本事,就是生了这一副身子还有这张嘴,我打不过他们,但我大可骂死她们,哈哈哈!”
牧景年听着他这么说,便道:“我记得,以前在北静时有人曾说,我们两人都是练武的好料子。”
关一筱听闻敛起笑容,怀念地颔首道:“我记得,不过他说得不全对,只有小年你才是练武的好料子,我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美男子。”
“是么?”牧景年停下来,拉起他的胳膊捏了捏,又俯下身捏了捏他的腿,然后道:“箫箫实则也是习武的料子。”
关一筱揉着他的头笑起来:“可惜啊,我还是学了唱戏跳舞去。”他说完转而温柔道:“不过这也无妨,小年保护我便成。”
“自然,”牧景年笑起来:“若是有人欺负你,我可以把他杀了。”
关一筱一阵鸡皮疙瘩:“别,你教训他一顿便成,真杀了可叫我怎么做人呐~”说着他挽着牧景年,微微侧首靠在他肩上,道:“来,我带你到伶人馆瞧瞧可好?”
牧景年哪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心思,便答应了。
两人来到伶人馆,只见已久笙歌无限,歌舞升平,殊不知国家战事纷争。
牧景年看着这奢靡的伶人馆,问:“以前你都在这里?”
“我自从北静来到后野后,十来年都是在这儿混迹。”关一筱笑着,同时“哼”了一声,道:“眼下这馆里都是二八年华的少年当道,唯有我这等永驻的绝世容颜还能继续做头牌,但有时候呐,这些家伙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背地里尽想暗算我,哼。”
牧景年皱眉:“是谁?”
“喏,我带你看。”关一筱说着悄声拉过他,道:“小年你轻功带我飞楼顶去,咱们来个上房揭瓦可好?”
牧景年颔首,一手搂过他的腰便飞身而起,转瞬之间便到了这伶人馆顶上。
关一筱搂着他恋恋不舍地蹭了蹭,笑道:“你这轻功平稳且无声,真是好舒服~都舍不得下来了嘛~来,再往那头飞点,咱们去揭那间房。”
牧景年小心地抱着他飞到那地方,用一直按着那瓦片便让它们飞了起来,房屋内的景象百年逐渐露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只见里头的一个小倌这和一富商缠绵,其叫声绵绵娇媚,且又有做作之意。而那两人赤身裸体,汗水淋漓地交缠在一起,其画面淫靡而也有几分香艳。
牧景年一看到这场面便顿住了,看清那小倌的脸后嫌恶而淡漠地移开眼。
关一筱盯着他的反应,道:“喏,就是他——怎么,小年没见过他人翻云覆雨呀?”
“见过,无甚好看罢了。”
关一筱见他表情漠然,不禁胡乱猜测莫非他是那儿不行?正当他想着,牧景年突然来了一句:
“箫箫也做过这种事?”
关一筱有些莫名其妙,脱口而出:“嗯,怎么?”
话刚说完他就觉得牧景年的神色不对,那冰冷的表眼神几乎可以喷出火来,生生把自己灼成灰烬。
关一筱有些错愕,心里也有些颤然的惊吓。他不知道牧景年怎么了,但这翻云覆雨在他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所谓一朝戏子,便应有了做□□的准备,又何必在意贞操这玩意儿?更何况他关一筱向来以美貌为荣,从不在意这形同鸡肋的事,反倒以此为自身基底,好在说话的时候更有几分底气。
但此时牧景年却一脸阴冷,那神情似乎要生生把自己撕成两半。
“你和别人做过这种事?”
“啊……怎么啦?”关一筱觉得不对劲,立即改了强调,柔声软语地拉他过一边道;“我既是戏子,又怎可能不做这档子事?”说着他将自己白如美玉的手挥了挥,笑道:“若是不做,哪有那么多银子来养得细皮嫩肉的?”
牧景年猛地拉住他的手,力气大得似乎要把手腕狞断,吓得关一筱脸色惨白。
“你为什么做那么肮脏的事?”
关一筱皱眉:“我也不是随随便便和谁都做的,至少要是个王爷皇帝什么的吧?”
“还有将军?”牧景年突然冷笑。
“将军?目前还没啦……小年你,好疼呀!”关一筱苦叫起来:“哎哎,你别拧着了,我手腕都要断了!”
牧景年猛然放开他的手,一双眼睛依旧冷戾。
关一筱揉了揉发疼的手腕,小声道:“小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子,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啊,如果我生来有钱有势,哪里还需要到处流浪,还得靠唱戏赚银子……”
“除了这个就没有其他活法?”牧景年打断他道;“你不觉得很恶心?”
关一筱愣住了,他没有想往常一样大吼一声“关你屁事”,而是异常安静地看着牧景年,轻声道:“小年你从来未有这等经历,想来恶心也是正常不过,但我是再习惯不过的了,你就算觉得恶心,我也没办法改呀。”
牧景年僵着身子盯着他,一言不发。
关一筱偏头笑了笑:“怎么,难道太恶心了,都不敢和我说话了?”
下一瞬牧景年便脚尖一点瓦片腾空而起,黑影翩跹,转瞬即逝,消失在这明城伶人馆的上空。
关一筱愣愣地看着人去苍穹空的场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鄙夷嫌弃了,不禁苦笑起来。
他坐在屋顶上,拿着手中的纸扇不停敲着瓦片,轻声哼起小曲儿来,舒展的眉目间有一缕轻烟般的苦涩。
两小儿骑竹马,相扶作伴步天涯。
一人闻箫即悦,一人生于小年夜。
某朝南北战杀,浮萍飘摇转瞬空。
如今相见刹那,却早不记往昔他。
关一筱哼着唱着,嘴角轻勾,竟落下泪来。
直至暮色开始四合,他突然收了纸扇,神色敛去伤愁,又是一副没心没肺的狂模样。他见四周无人,便旋身转瞬间从屋檐上遁下,若长着青瓷翅膀的蝴蝶绕梁飞下,轻巧落地。
他笑得有些残忍,自言自语道;“箫箫啊箫箫,不料到了最后,你还是一个可依靠的人也留不住。”
说着他便将纸扇撕开,挥袖拿出一支笔刷刷数字于其纸上,然后吹哨叫来了白鸽,系于它再次放飞。
关一筱看着白鸽飞远,轻松而自嘲地笑起来:“陛下呀陛下,难道箫箫此生能‘依靠’的,真的只有你啦?”
那白鸽脚上的纸沿,隐约而分明是一个“陆”字。
☆、朝堂初争
两日后。
【明城·皇宫】
距离给南平使臣回复的日子还有六日,是联盟还是继续战乱是每一日朝堂上的争论焦点,一如既往的朝堂,今日却有几分诡谲的味道。
“陛下,臣有事起奏。”
万俟赐看向那个忽然出列的人,正是他的皇兄——万俟锺,他皱了皱眉说道:“皇兄请讲。”
“臣,要参一个人。”万俟锺声如洪钟,毫不畏惧。
此话一出满朝窃窃私语,朝堂弹劾参奏不算奇怪,但是到底是哪一位大臣竟然要王爷亲自弹劾参奏。
“参谁?”万俟赐淡淡地说道。
“百里戈。”万俟锺义正言辞地说道。
朝堂上顿时就是炸开了锅,一个一个的大臣都对万俟锺指指点点说他的不是,武将们几乎要拔剑相向。
“理由。”万俟赐不动声色。
“臣不过是要参百里戈一本,朝堂上文武百官皆是将臣视为仇敌,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万俟锺冷笑道,“陛下明鉴,百里戈得民心而拥千军,就连百官也俯首,那他下一步就是要谋夺我后野江山!”
“这不可能。”兵部尚书冷秦反驳道,“百里将军一向深居简出,从不宴请宾客,即便手握重兵也只是因为近年来的大小战事,难道王爷想让百里将军不带一兵地上战场吗?”
“陛下,臣查知其实百里将军在清风峡一役中途折返敌营。”万俟锺冷哼一声,看似为国为民的气愤不已,“只身深入敌营,之后竟能全身而退,这其中若非神仙相助,那就是这百里将军已经被招降,恐怕今日的百里将军俨然是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