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拨弄着重新烧起来的篝火。
天琊偶尔看他一眼,也不知道凌照在想些什么,闭眼假寐。
天亮后,大雨停歇。
虽然不发热了,还有点头疼,除了被大叔处理了的腰侧的伤口外,都没什么问题。大叔一如既往冷着脸,一副对他爱答不理的模样。
大叔带着他走出寺庙,他见到地上两具女尸,惊的说不出话。
这是晚上那两个装神弄鬼的女子?!被雨水冲刷的灰白,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流干,只剩驱壳,皱巴巴的皮肤,凹陷的眼眶,以及被雨水冲刷了还散发着恶臭的尸体。
“大叔,为什么我们还要把她们埋起来?”他问道,拿着从小庙里翻出来的铁锹帮忙把湿泞的泥土盖到那小土包上面。
“因为,是我欠她们的。”大叔把两具尸体埋好,看着这简陋的坟包说道。
他还想问为什么,可是看到大叔的样子,他把话咽了下去。
他走在大叔的身侧,偏着头微微的仰望着大叔。
大叔后来说,那两名女子,是他成年的时候,一次出任务遇到的美丽姐姐,但是他却是去杀她们的父母的。
大叔说,杀手是可悲的,因为他们不是被剥夺了心,就是把心埋葬。
他跟着大叔一步一步走,他心想:大叔,你呢?你的心是被埋葬了还是被剥夺了?
这个问题,也许以后会知道,也许,他永远都不知道。
☆、第五章
第五章
庭院里,天琊执剑而立,静默着,周身风流动,带起衣袂翻飞,未梳起的发丝舞动,却也是一步未动。仿佛他本就是站在这里,就像是一块石头。
凌照顺了顺前额的头发,跑了过来,他的步伐矫健,他看到天琊,脸上的笑意浓烈,走到了天琊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
天琊仍旧是闭着双眼,他甚至能够看到天琊那耳鬓的发丝因风吹的方向而划过天琊的眼睫毛。
不管如何看,天琊都是极为俊美的。
“大叔,该喝药了。”虽然想多看一会儿,但是他还是不会忘记他是来叫他去喝药的。
天琊双眼缓缓睁开,他的眼神依旧是冷漠而睿智深沉的,看了凌照一眼。
风突然吹大,凌照不得不闭眼,防止眼睛干涩,在他睁开眼时,天琊已经提脚离开。
碗里只剩下药渣子,他接过空碗,说道:“等会儿不要再去练剑了,该好好休息。”
还是一样丝毫不理他的话,凌照足足看了他一会儿才端着空碗离开去往厨房。
等他回来之时,天琊并没有去练剑,而是躺在床上睡着了。给天琊捻好被子,他静静的看着天琊的睡容,还是那样,微微拧着眉,伸手想去抚平,在碰触到的时候却又停下来了。
最终还是离开,关上房门,凌照看着大好的天气,心情却不是很好。
转头就看到了那个倚在梁柱旁的男人。
走廊摆放的盆栽里种植着不知名的花儿,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
“他已经睡了,有何事?我可代你转告。”凌照不待见凉抄的很。
凉抄只是冷哼一声,离开,并不想说什么。
凌照追上去,“你什么意思?”
凉抄被挡住去路,眉头一拧,就想教训这小子,但是又一想到,这小子身上不稳定的力量,又犹豫了,何况伤了这家伙的话天琊是不会放过他的。
要不是答应了不会再出手,哪会让这小子嚣张。
说白了,也不过是靠着天琊的面子在这儿狐假虎威罢了。
“哦?你说我是什么?你猜啊。”凉抄忍不住嘲讽的笑起来,“你俩在我这儿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住我的。还这态度对我,你们又是什么意思?”
凌照愣了愣,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话反驳,他们的确是这样,在凉抄的老窝这么自如,可是,凉抄可不是好人,再如何,他还是放不下心,凉抄绝对是不能轻信之人,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也是你应该的,谁叫你伤我的大叔。”
真是小孩子的胡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虽然不是真的生气这家伙的态度,只是一想到天琊,他无法对这小鬼出手,真是麻烦。
“好好好,我的错。小子,别高兴的太早。”凉抄是什么人?他可不是无能之辈。不然如何接管这偌大的山庄。
凌照有些微吃惊,难不成,他发现了他的秘密?
啊,糟糕。
过了一段日子后,大叔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也更勤快的练武,他虽然担心没痊愈,却也没反对大叔的行为。
然而,他发现凉抄跟大叔走得近了。
有时候凉抄会在大叔的屋子里说话,他往往都被支开,他不清楚他们聊的什么,他也不会去偷听。
一次,他去看大叔时,却见到大叔神情冷酷,而一只手却被凉抄拉扯着,两人不像是玩闹,气氛有些诡异。
他想,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
已经待在羽泉山庄半个月多了,大叔,在想什么?他有时旁敲侧击的问,得到的永远是冷冷一瞥。
无事之时,凉抄也会给他几本书籍看看,均是有关医术的书籍。他还奇怪凉抄什么时候对人这么好了,但是他不傻,他知道,这是大叔的意思。
凉抄跟大叔的过往,他很想知道,因为,凉抄绝不是好人,因为……因为,他想知道大叔的一切。
天琊坐在凳子上,擦拭着他的那把剑。神情严肃。
他知道这把剑的名字,叫做长牙。但他并不知这把剑的来历,只是知道,大叔非常爱惜这把剑。
把剑收入剑鞘,天琊端坐,淡淡的开口,“后天就走。”
后天?!
凌照惊喜的把身子往前一倾,“好的,我这就去收拾。”
凌照真是恨不得带大叔马上离开,听到大叔的准话,自然兴高采烈。
第二天,他早已把行李收拾妥帖,就等着过最后一晚了。
凉抄听说了天琊要这么快离开,连忙找天琊问。
两人处在亭子里,一人独立,一人执杯饮酒。一只鸟儿不怕生的飞来,停在石桌上,停了一会儿又飞走了。
“终究是留不住你。”凉抄放下酒杯,靠在石栏上,眼神一直看着天琊。
转身过来的天琊只是冷淡的开口:“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人。”
何为一路人?凉抄苦笑,他曾起杀心,他曾一厢情愿,他曾与天琊分道扬镳。
一路人,行陌路。
“就为了那小鬼么?”凉抄起身站到一直背对着他的天琊跟前,他有些不明白。
“……并非如此。”天琊波澜不惊的回答,他想的太多了,他还不够了解天琊。
“呵呵呵……没关系,陌路,陌路,哈哈哈!”凉抄笑了,他看不懂他了。真的是太久了啊,几年了,天琊还是变了,而他也变得面目全非。
面对凉抄的笑,天琊只是冷漠以对。
看到凌照来了,正要离开,凉抄拉住他,嘴上吃痛!
凌照瞪大眼,无名火起!
他的大叔!竟然,竟然被这个恶狼轻薄!
手里捏着一包辣椒粉就要冲过去对着凉抄洒,可大叔在呢,弄到大叔可不好。
一时犯难。
身体快一步跑过去,用力把凉抄拉开,辣椒粉就洒出去!
凉抄没想到凌照有这么一手,着道了,吸入辣椒粉,一直在打喷嚏,形象全无!
见到大叔嘴唇有些肿,还被咬破了,心疼的问:“疼不疼?我给你上点药,都流血了。”
天琊也有点懵,被凉抄轻薄也是吃惊的,他没有感觉,只是觉得可笑,而后又有些恼怒!
被牵着回了屋子,天琊才反应过来,被凌照按倒在椅子上,拿着药膏的凌照靠的他极近。
凌照看大叔呆楞楞的,想发笑,可看到那被咬破的嘴唇,心里火大得很!
“大叔,你干嘛不推开他。很疼吧?”拇指沾了清凉的淡绿色药膏,轻轻的涂抹在天琊的嘴唇上。
凉凉的触感,柔软的,带着水润的色泽,凌照轻轻的捏住天琊的下巴,微微抬起。
可能是不习惯被碰触,天琊不自觉的些微仰头,这样看来,就像是凌照把天琊调戏了一般。
天琊并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直到凌照用了点力磨砂着他的嘴唇。
天琊反应过来,怒了:“别碰我!”
凌照被吓一跳,没想到大叔反应这么大!
“对不起,我错了,大叔你别生气。”凌照暗自苦笑,一时忘情了。
“滚。”天琊冰冷的表情着实吓得他差点摔在地上。
那该死的凉抄!
晚饭过后,天琊早早地休息了,他无趣的站在大叔的房门外,无声的叹气。
他对待大叔,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他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今天的事情,估计后果很严重。
但是一想,大叔那细微的表情和动作,真是有趣的紧。
虽说往后几天又得受眼刀子,但是他并不害怕,反而乐意看大叔这种表情。
已经,成为了习惯啊,但他愿意一直有这个习惯。
晚上又去大叔的屋子外站了会儿,他走在幽静的走廊上,那绯红的灯笼让他想起了以前的一次灯会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