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秋冷笑一声,甩袖离开,倏地停住脚步,眸光尖锐的射向站在温衍身后的唐棠,竟然开口笑问:“唐少师,你也回来了?”
唐棠无奈硬着头皮上前见礼,恭顺回道:“娘娘金安。”
冷清秋走近唐棠,笑道:“从未认真看过唐少师,果然是一表人才,丰神俊逸……听闻唐少师在南下时多次救太子于水火之中,好一个忠心护主的奴才,好一个七巧玲珑心的少师大人,真是好得很。”
冷清秋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无悲无喜,冷清淡泊,偶有生气之时,但是此次说起唐棠,却有些意味不明的戏虐之意。莫说是唐棠,就连熟识冷清秋的方宁也是吃了一惊,往往冷清秋说人好得很,便明显是要记仇的意思。
唐棠听出了些别的意思,在忠心二字上,冷清秋着重咬字的语调,唐棠便明白他说的定是指自己这细作的身份了。心下虽然紧张,但还是笑答:“为殿下的安全即使微臣丢了性命也是值得的,娘娘谬赞了。”
冷清秋笑了一声,明显的嘲讽之意,却不再问话,望了一眼大门紧闭的内殿,若有所思的转身离开。
而在殿内的二人,自然也听到了门口的争执。
萧清安静的站在殿中,而皇帝坐在内殿的榻上,已思考良久,在萧潞说出真相后,便被带下去关进其母妃生前居住的胥央宫内。而萧清一直在等候皇帝对冷清秋以及萧澈做出处决,但是,皇帝只字未提让萧澈入宫来,就连冷清秋来了,也避而不见。
萧清再次提醒皇帝,“父皇,冷容华乃是此事主谋,天子眼下便如此猖狂,不得不防啊!”
皇帝听着冷清秋走远,才沉吟道:“够了太子,此事不要再提了。”
萧清错愕地望着皇帝,坚持道:“父皇,他连儿臣都如此对付,怕是下一个,便是父皇您……”
“好了别说了……”出乎意外的,皇帝疲惫的扶额叹道:“别再说了,朕不想再看到兄弟相残,夫妻反目的事情发生……你回去吧,此事就此揭过,什么都别说了。”
萧清知道自皇后死后,皇帝便对冷清秋万事纵容,但没想到会纵容到这个地步,仍是不死心地劝道:“父皇,儿臣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皇帝在听闻此事后,脸色便一直不好,原本调养好的身子,一下子看去老了十岁,竟是满脸颓然。皇帝摇了摇头,坚信道:“不会的。此次南下,你受苦了,太子,只要朕还活着,你的太子之位,无人敢撼动半分,你不必过多担心。”
“父皇?”萧清只恨自己没有舌灿莲花的本领,无法说服皇帝除去冷清秋这个隐患。
“下去吧,好好休息,让他们都各自回去吧。”皇帝道,已然不想在说下去了。
无奈之下,萧清只能退了出去。霜降宫内殿的门微微开启,重又关上,纱帘遮蔽,再度陷入了明灭的昏暗中,唯有窗棂投射进来的寸寸日光,映着大殿很是温暖。待门外的人都窸窸窣窣地离开之后,皇帝听到了微弱的声响。
一道光线自门口开启,即刻有消失,那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霜降宫乃是冷清秋的宫殿,他素来喜静,如今皇帝又长居在这里静养,在霜降宫中便撤去了不少奴婢。敢忤逆皇帝命令偷偷进来的人,也只有那么一个。
皇帝睁开眼坐直了身子,而那人却停在了十步之外,皇帝瞧见了那人满脸的不高兴,便失声笑了出来,朝他招了手,语气轻柔地说道:“过来呀。”
冷清秋站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还是顺从的走了过去。皇帝握起他白皙漂亮的双手,笑道:“是不是方宁不让你进来,生气了?”
冷清秋抿了抿唇,由着皇帝牵着坐在他身侧,没好气地说:“微臣哪里敢。”
皇帝轻叹,“不是生气,怎么自称微臣呢?好了,都是朕的错,太子有些话想单独跟朕说,才让他拦着你的。”
冷清秋拧起秀眉,委屈道:“那方宁越发无礼了,砍了他吧!”
皇帝抑制不住唇角的笑意,揉了揉冷清秋气鼓鼓的脸,劝道:“这可不成,朕赐了他免死金牌,况且,还需要他办事呢。”
冷清秋道:“我也可以给你办事的。”
皇帝微微一顿,道:“这些年,你也累了,总不能什么事都让你去做。”
冷清秋咬了咬唇瓣,又道:“还没用午膳吧?我这就去传……”
刚要起身,就被皇帝拉着手腕扯进了怀里,皇帝搂着冷清秋纤瘦的身躯,声音有些闷闷地,道:“不用去,朕不饿,你陪朕睡一会儿。”
冷清秋抬手回抱住他,小声问道:“在这吗?不回屋歇着?”
“嗯……”
二人相拥,皇帝靠在榻上,埋首冷清秋肩窝,肌肤微凉,在这炎热夏季里无不是一味极好的解暑良品。皇帝忍不住蹭了蹭,汲取着对方身上独有的冷香,丝丝缕缕沁入心脾,仿若能使人上瘾的毒|药一般,如何也要不够。
冷清秋有些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却问皇帝问道:“你还是当年容貌,而朕已经垂垂老矣,清秋,你会否嫌弃朕?”
冷清秋有些懵地看着皇帝,下意思地回答,“不会!”又伸出手搂紧了皇帝的脊背,坚定道:“当然不会了,你怎么了?”
皇帝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温暖的笑容,他道:“没事,清秋,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朕说的。”
冷清秋望着那双坦诚的眸子,有些心慌的移开,把复杂的脸色缩藏进皇帝宽大的胸膛里,皇帝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顺着秀发滑下,轻轻冷清秋后背,好似在哄小儿睡觉一般。
半晌,冷清秋才抬起头,在皇帝耳边轻声问:“大皇子关去哪儿了?”
皇帝的动作停了一拍,而后镇定从容道:“胥央宫。”
冷清秋乖巧地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皇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心不在焉,也不说话。
萧清自从出了霜降宫后,便没个好脸色,又是好几天被冷清秋送来的奏折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由于迟迟等不到皇帝收拾冷清秋和萧潞萧澈的消息,唐棠终日有些坐立不安。
但这一日,唐棠却碰上了大麻烦,还是萧清东宫里的美人,却不是傅瑾,傅瑾早几个月就称病,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有些时日了,谁也不见。而是那个一开始重生回来时,萧清曾让他去传召侍寝,结果给忘到脑后的李侧妃。
萧清不似萧潞,为了笼络群臣,与不少王公贵族姻亲,后院一群作为摆设的美人。萧清甚至认为自己不需要刻意笼络朝中大臣,单凭他的母族赵氏,舅舅赵丞相便是朝中门生过半了。若不是迫不得已,也不会与傅瑾的父亲傅太师姻亲。
而皇帝也不是个重欲之人,后宫已经数十年未曾进过新人,只有早年几位生了皇子公主的娘娘,而这些娘娘中,还活着的只剩下四皇子萧沛的生母祈妃,还有四位公主的生母,都是些不会闹事的安静人。
甚至皇帝还有断袖之癖,后宫自皇后去逝后,便以冷清秋为首。但在皇帝的丰功伟绩之前,谁也不能说什么,毕竟皇帝的有五位皇子,而前朝帝皇也有立男妃的先例。且不论皇帝的后宫,萧清的后院可谓是一只手都可以数的过来。
除去太子妃傅瑾,还有两位侧妃李氏,张氏,一位姓宋的美人,一名通房丫头,如今也是孙小侍了。
虽是如此,但唐棠从来没想过与那些女人争,更别提这些所谓的女人里,有一个是假女人,一个进了冷宫,一个是伴随太子最久却无宠的通房丫头,一个还有磨镜之癖的美人……
太子殿下的情史也是很坎坷的,别问唐棠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他就是知道。唐棠当时是有偷偷打听过的,为了确定能傍上太子这棵大树。
听闻最早是孙小侍与张妃争宠,为了争宠张妃假孕了。所谓不作不死,张妃很快就东窗事发,还被皇帝知道了,就此打入冷宫,萧清头一个看得顺眼的女人就这样退场了。
然后是孙小侍,作为萧清的第一个女人,她也是有优势的,将萧清的房事全包了,却有个不能生孩子的隐病,只能期期艾艾的窝在东宫里。自从李妃进宫后,萧清偶尔会找她侍寝,确实是最可能生下太子长子的女人了,可惜她最得宠时碰上了唐棠这个劲敌,也只能孤芳自赏。
别说傅瑾,傅瑾进宫时萧清还没有断袖,也不可能喜欢他。
而最后一位宋美人是皇帝给太子挑的,只有她是在唐棠之后进宫的,萧清虽然推不掉,却从来不去宋美人房里,又一次被皇帝与大臣们催着要孩子逼狠了,便走进了宋美人的房间。次日黑着脸离开,从此东宫再没进过美人了。
宋美人和几个姐妹乃至整个东宫的宫女都很谈得来,唐棠有些好奇的深入打听了一下,终于让他挖到了宋美人的这个秘密,当时还幸灾乐祸地笑过萧清。
然而这几年来萧清过的也确实不太好,唯一能让他看上眼的唐棠除了有事会爬床,基本不会出现在他的眼前,有时看得了也不能吃,还要装作不在意,憋屈了许久。
而今出现在唐棠眼前找茬的女人,就是唐棠早就忘到九霄云外的李妃。李妃已经好几年无宠了,前几日端茶递水送羹汤献殷勤,明里暗里求子都给萧清俱被冷淡拒绝,她认为都是因为唐棠,所以便将怒气都撒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