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行泪水长流不止,已经不知不觉浸透了厚重的褥子,却在这般湿冷不适的状况下,伴着夜幕展开透出的些许微光,雪迎风实在撑不住困累,便在浑浑噩噩中睡去了……
一天一夜,雪迎风的房门都没有打开过,木铃儿想给雪迎风送饭,不想门竟然从里边儿锁了起来。无论她在门外怎么喊,雪迎风也一声不吭。看来他是铁了心了,又或是伤心透顶,心如死灰,因此与人隔绝……
木铃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着实无计可施,做好了饭也只得在外面等着,唯一的办法就只能等雪迎风自己想通,旁人,除了着急,什么也做不了。
……
做好了早饭,木铃儿在雪迎风房门外站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于是只好坐回位置上,也没心情吃饭,便无聊地将盘子里三个包子叠成了一座小山……
本来还打算着若雪迎风今天还不出来,她便只能来硬的,不然这人别说闷死,倒是先饿死了。
可想着想着,竟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木铃儿欣喜不已,急忙回头一看,雪迎风果然出来了。
“雪哥哥,你终于肯出来了,快来吃饭吧!”从雪迎风走出房门到坐下,木铃儿全程死盯两眼放着光,把盘子全推到雪迎风面前。
雪迎风道了谢,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面色憔悴了不少,他身子骨本来就瘦弱,这一饿了两天,木铃儿看着都心疼,感觉他就快廋成纸片人了。
虽然明白别人有些事情不要多嘴的好,但木铃儿是真的担心雪迎风,纠结了一会儿,筷子已经将碗里的包子叉了好几个洞,便还是忍不住问道:“雪哥哥,发生什么事了啊?你不是住在寒府吗,怎么会大半夜一个人跑到我这里?你和寒大哥吵架了吗?”
一提到寒浕,雪迎风整个人便僵住了,筷子停留在嘴边,半晌才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吃了起来,“铃儿,我想请你帮个忙。”
雪迎风没答话,木铃儿本有些失落,不想他突然提出了请求,木铃儿又恢复了神采,“雪哥哥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帮你。”
“我想……你能不能去一趟寒府,替我给寒国公带个话?”
“好啊~”木铃儿想都没想便应了下来,心想不就是跑个腿儿吗,有什么难……“等等,雪哥哥,你说……寒府?”
“嗯。”
这下木铃儿反应过来便后悔自己嘴快了,不是她不想帮,而是有些事情,她觉得自己插手不好。虽然她年纪不大,但托伯庸的福,该懂的不该懂的多少都懂点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雪迎风这样子一定是跟寒浕闹矛盾了,可有矛盾就该解开,而不是逃避,想到这里,木铃儿最终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雪哥哥,若你跟寒大哥闹别扭的话,我觉得……你还是回去吧,毕竟你都出来两天了,再大的气肯定也消了,寒大哥一定很担心你的。有什么事说清楚不就好了嘛,俗话说夫妻吵……”木铃儿一顿,突然觉得这话好像哪里不妥,没说完便吞了回去。偷偷瞧了眼雪迎风,却发现自己的劝解似乎适得其反,他的情绪反而愈发低沉了。
“雪……雪哥哥……”木铃儿试着喊了雪迎风两声,他就像出神了似的一动不动没有反应,“好了好了,我去寒府还不行吗……你要帮你带什么话给寒国公?”
见木铃儿打消了劝解的念头,雪迎风才又正眼看向她,“就说我想通了,让他派人送我。”
“送你?雪哥哥,你要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反正……应该是很远的地方。”雪迎风自嘲般苦笑一声,想来也是,对寒霆古而言,定是要将他送得越远越好……
“雪哥哥,”木铃儿倏尔变得认真起来,语气也有几分严肃,“你当真要走吗?”
听木铃儿这么问,雪迎风微怔,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怎么会想要离开呢?本来已经做好打算要跟那个人一生一世,本来以为浮生已定,将不再漂泊,结果却总是这般不如人意……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走,可事已至此,既然没人希望自己留,自己又何必苦苦挣扎呢?
“铃儿,你别问那么多了,我心意已决。”
“可你不能走!”
木铃儿突然有些激动,雪迎风诧异地抬眼看向她,确实摸不着头脑。
事到如今,木铃儿也不打算再隐瞒下去,以为若将这件事情说出来,或许能使雪迎风回心转意,她相信就算两人之间出现了再大的分歧,雪迎风也不会置寒浕于不顾的。
“雪哥哥,若在这种时候你要离开寒大哥的话,便是你的不对了。”
我的不对?雪迎风只觉木铃儿天真得可笑,“铃儿,你什么都不知道……”
“对,我是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木铃儿拦口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是要告诉你雪哥哥,现在是寒大哥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若离开了他,他会撑不下去的!”
“什么……”雪迎风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蹙起眉头,“铃儿,你到底在说什么?”
……
雪霁初晴,万户浮玉屑,松垂白,风定寒愈深。山遥不见梅,却知院空烟凝。便是天高,犹觉泱漭,许有归棹冰上行。篙似珠玉碎,离人可听?
琼枝惹人寒,却不掩长街歌纵,红妆粉面声声戏,酒楼茶肆语不歇。
可在雪迎风眼里,霓裳彩衣只是过眼烟云,小楼满堂欢畅不过红尘喧嚣,犹似尘浮又定。
他现在只看得见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在他心里。
寒府门前有下人在扫雪,见雪迎风来了,便恭敬地行了礼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当雪迎风踏进寒府那一刻,仿佛又将迎来一场与上天的命搏。
分明不信命,为何偏偏要经历一次又一次的从命,改命……一次一次地重拾希冀,又循环往复地失去,到底哪里才是尽头,又或者说,当真是永无止境的宿命?
从雪迎风淡然从容的表情上,看不出他心里的沉重,那颗已经负上千斤枷锁,伤痕累累不堪重负的心……
踏过厚厚的积雪,脚印深深浅浅,穿过道道回廊,雪迎风慢慢地,终于走到了自己最熟悉的院子。
他伫立在花枝奇展,片片落红之中,望着眼前紧闭的房门,缄默不语,似乎他能够看进里面,看见那人的样貌,那人低眉抬眼之间,每一个神情……
良久,微微起风了,他抬步缓缓靠近。
骨节两声清脆落在门上,雪迎风仍然没有出声,只静静地等待,他似乎真的能看进屋里,所以确定那人一定在……
随着一缕微光透进门缝,眼前竟飘过一抹雪花……
风悄然而过,哪里来的雪呢?
雪迎风痴痴地望着眼前之人,他同样也诧异不已。原来,是错觉……
不过两日未见,墨发竟添了一缕苍白,恍惚之间,好似见着远山氤氲……云积阴,寒天地,雪迎风忍不住浑身颤抖,相视未言,泪眼盈盈,不知时间走了多久,他竟破涕为笑,眉目浮现久违的烂漫花色……
“小浕,你今日……想好带我去哪玩儿了吗?”雪迎风说话的声音微颤,听得出来他在极力压制心里的悲痛。
三年了,寒浕已经三年没有听到这个令人怀念的称呼,一时心里五味繁杂,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发不出声音。
或许只有雪迎风自己知道,他重新叫出这个名字,对自己来说是经历了多么艰难的挣扎——
是放下,亦是拿起,而二者,皆需要莫大的勇气。
“进来吧,外面天冷。”
虽说是强颜欢笑,可寒浕能懂,若要他再一次狠心拒绝,他确是做不到了。既然故意回避,便索性依了雪迎风的意思,寒浕将雪迎风引进门来,回身去添了两块炭火。
两人在矮几两面坐下,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一如往常,好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
“今日便不出去了,我们就在屋子里待着,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寒浕笑得温柔,可给人感觉有几分苍白无力。他自然也明白雪迎风这么说的原因,无非是为自己的身体考虑,只不过……不愿提及罢了……
木铃儿受雪迎风之托,竭尽全力为寒浕医治,可她能力有限,所做的努力不过都只拖延之法,但偏偏在这种关键时期,却不见伯庸的踪影。锦纶里里外外找遍了,淄郢也去过了,如今只得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寻觅,可仍旧没有伯庸的下落。
……
“他的时间所剩无几,若再找不到师父,他最多还能撑半个月……”
每天,每时每刻,木铃儿的话总是在雪迎风脑海盘旋,纠缠,使得他心神不宁,与寒浕说话时常常心不在焉。
“迎风,迎风?”
“嗯?”雪迎风回过神来,手中的松枝一抖。
“你看。”
顺着寒浕示意的方向一看,小火炉中的茶水翻涌,已经过了第三沸,看来,是不大好喝了。
可寒浕好似没当回事,不紧不慢地舀了一碗茶,细细品味起来。明知水过三沸,味不好,雪迎风有些过意不去,劝寒浕别喝呢,他却一个劲儿地称赞,说是自己煮的茶,怎么样都好喝……
一时的轻松过后,木铃儿犹如冤魂般的话语又缠上了雪迎风,神色落寞下去,便被寒浕察觉,他以为雪迎风这般下去,估计得患上郁结。于是想找些其他事情聊,来转移雪迎风的注意力,可没说上几句,却被突然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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