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说沈澈更加抬不起头。
“那天没冻病吧?”赵元初问。
“没。”也许是受了凉,头疼了两天,已经没事了,不好对赵元初说。
“衣服穿上了?我就觉得跟你身材差不多,果然合适!”赵元初满意地打量着沈澈。
“多谢赵大人关心,不知赵大人来衙门所为何事?”沈澈低着头像背书一样。
“一来看看你,二来问你件事。”
“什么事?”这下沈澈抬起头来了。
“走,去找个地方坐下说。”赵元初拉着沈澈便走。
虽然只是拉着衣袖走了几步路,沈澈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部。
这间店沈澈从来不敢进,走过门口时也从来不敢往里面看,听说一个凉菜都要好几钱银子,茶水也不免费。
“这里我没来过,不知道好不好,随便吃吃。”赵元初抱歉地笑笑,把菜单递过来。
看在价钱的份上菜是不会差的,沈澈心里说。本想大大方方挑两个便宜的迅速点了,哪知看着价钱就是下不去手,磨蹭了一会,赵元初干脆拿过菜单:“我来!”
赵元初也不看,叫过小二一通指点,点了六七样,然后吩咐:“再拿壶好茶来。”
“两个人哪里吃得了那么多?”沈澈有点心疼。
“有时候菜不是吃的,而是用来看的,你不喜欢桌子上热热闹闹的吗?”赵元初问。
沈澈不知道如何回答,自己从来没想过菜叫来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看,也许有人喜欢这样。
沈澈笑了笑:“每个人的习惯不一样。”
赵元初眨了眨眼睛,又瞪大了眼睛。
“赵大人,怎么了?”沈澈真怕自己又在出什么丑。
“你好像很少笑?”赵元初好像发现了重要的事,表情都凝住了。
“我,我的确不常笑。”沈澈尴尬地看着别处。
“可你笑起来很好看。”赵元初说。
沈澈咬着嘴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静了一阵,沈澈给两人倒了茶:“赵大人要问下官什么事?”
方才几句言语上的暧味烟消云散了,赵元初微微皱起眉:“你借走了戚飞羽的路条?”
看来这两个人终于见过面了。
“他说不用还。”
“沈澈,”赵元初手里的筷子在盘子里划着圈子,“我是御林军统领,要是城里或宫中出了什么事,就要派人全城搜查,没有路条的人处境很危险,你知道吗?”
“想来衙门的人也知道这个规矩。”沈澈道。
“那就好,除非是路条有什么问题,不然就尽快还给他。”
沈澈突然沉默了。
赵元初剑眉竖了起来:“难道真有什么问题?”
“是怎么回事下官还没想清楚,等想清楚了,一定告诉赵大人。”
赵元初也沉默了。
“赵大人,下官也有一个问题想问。”
“你说。”
沈澈垂着眼睛,一边吹着碗里滚烫的茶水一边问道:“大人府中总管的衣服真是丢在了江陵?”
“我也不记得了。”赵元初有些心不在焉。
一桌饭菜上齐,林林总总五颜六色,还有两碗汤面。
赵元初没有再说话,边吃边把汤面里的豆干挑在桌上,偏偏店家大方,豆干放了不少。
“你不喜欢吃?”沈澈问。
赵元初苦笑着摇头:“你呢?”
沈澈犹豫了片刻,从赵元初的碗里挑了豆干放在自己碗里,然后小心地翻找着,几下便把豆干挑干净了。
“你。。。”赵元初愣住了。
“我小时候家里穷,什么都吃。”沈澈笑笑。
“你的家人都还在老家?”
沈澈低头吃着面,说:“我家就在京城郊外,父亲二十多年前病死了,前些年母亲也死了,只剩了一间空屋子,草长得比人还高。”
“沈澈。”
一抬头,赵元初的目光直视自己。
“以后就这么说话,别再下官下官的。”
“知道了。”沈澈说。
☆、六
胡三把煮开的一大锅豆浆倒进木桶,抹着汗直起腰,就看到了站在面前的人,黑色的衣服,苍白的脸。
“客官坐吧!”胡三熟练地抹了抹桌子,拉开木凳。
“京城的生意有这么好?”戚飞羽轻声说着,就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
“今年特别,快过年了,生意多是好事!”胡三满面红光捧着一碗碗的豆花,豆饼,豆浆,不停地放在每张坐满人的桌子上。
“客官你的,拿仔细了别烫着手!”一碗豆浆摆在了戚飞羽的面前。
坐在胡三的豆腐店前喝热气腾腾的大碗豆浆,再嚼两个刚出炉的烤饼,能顶得住腊月里呼啸的北风,所有人都专注地吞咽着手里碗里那股热乎劲,没人留意到这个黑衣人没有付账,也没人留意到黑衣人只是浅尝了一口,然后拿走了碗底压的一张细小字条。
来府衙接陆公公尸体的是陆文琪,带着几十个陆府的护院,一辆庞大的马车和一口金丝楠木的棺材。
“怎么没有带管家来?”沈澈问。
“陆福在府里布置灵堂,还要接待来吊唁的宾客,所以只好是在下来了。”
沈澈觉得这两个人的事完全安排反了,布置灵堂和接待宾客的应该是陆文琪,而带着人车棺材来接走尸体这样简单的事,让陆福做还差不多。
“在下担心路上马车颠簸,惊扰了义父,交给别人办不放心。”陆文琪淡淡一笑,似乎又看穿了沈澈的心思。
沈澈点点头:“陆公子孝心可嘉,想来墓地也已选好了?”
“选在西郊,清净又依山傍水,相士说是个风水之地。”
“陆大人虽无子嗣,但有你这样的义子送终,也是难得!”说话的是刘大人。
“刘大人过奖了,在下只是尽绵薄之力,义父养育之恩,难报万一。”陆文琪伤感地说。
“府上举殡可是安排在明日?”刘大人问道。
“不,是今日午后。”
“如此仓促?”刘大人一愣。
陆文琪略一迟疑,道:“已经耽搁了数日,在下与管家商量过,都希望义父能尽早入土为安。”
耽搁了数日,这数日都在衙门,刘大人一听忙道:“甚妥,甚妥!”
按照礼数规矩,衙门也要在举殡前去吊唁一番,所以刘大人和沈澈在陆文琪走后不久就出发了。
“沈澈,你真有把握?”刘大人捻着胡子问。
“陆府急着下葬,属下更觉得把握十足。”沈澈照旧骑在马上,走在刘大人轿旁。
“只有两个时辰就要出殡,时间的确仓促,也不知与陆大人平素交好的那些官员是否能到齐。”刘大人说。
“陆府一早就发出帖子,住得再远也能赶到,大人不必担心。”
“我担心什么?不过是想知道你的推测对不对。”刘大人道。
“这一点属下也有把握。”沈澈回答。
“沈澈,让前面慢点,万一追上陆府的马车就不好看了。”
吊唁的宾客正如沈澈所料,“陈州一栏”里的人全部到齐,官位最高的便是太尉杜大人,而“江陵一栏”里没有一个人来。
“这样的情景,皇上知道吗?”刘大人远远看着,忍不住自言自语。
直至举殡,刘大人和沈澈才打道回府,不料一出门便遇到了赵元初。
“皇上下诏让御林军在往西郊的沿途两旁戒备,本官戎装在身不便下马,请刘大人见谅!”赵元初一身银色盔甲,英姿焕发骑在马上,手下的御林军也已在道旁整齐排开,煞是威风凛凛。
陆公公是一品官员,这个规格是必要的。
刘大人忙道:“赵大人客气了!赵大人辛苦!”
沈澈第一次看到赵元初穿戎装的样子,英武之气难以言喻,觉得男儿便应如此,又想到自己曾与赵元初数次吃饭喝茶,面对面的倾谈,甚至还共乘一骑。。。虽是微微红了脸,却不禁露出笑容。
“沈澈,笑什么?”赵元初突然问道。
沈澈的脸顿时又红了几分,许是自己笑得发傻被看到了,赵元初的眼中竟然也带着三分笑意。
“我。。。下官在想,若是衙门也能有这样的盔甲穿戴便好了。”沈澈急忙编了个果然很傻的理由。
“哈哈哈哈!这也想的出来!”赵元初忍俊不禁,刘大人一向矜持,也差点大笑出口。
回到衙门,蔡师爷迎上来道:“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可是沈捕头你得小心啊,挖坟可不是好事,而且还是朝廷一品大员。。。”
话音未落,有人从大门直冲到堂下:“大人,太尉杜大人突然遇害身亡,请大人速到现场!”
刘大人厉声道:“本官一个时辰前还见过杜大人,你是何人,敢在此谎报案情!”
那人穿着杜府家丁的号服,闻言立刻跪倒:“大人,小人不敢谎报,小人跟随杜大人到陆府吊唁,回程途中杜大人突然遇害,请大人速去!”
沈澈道:“大人,属下在陆府见过此人!”
刘大人一挥手:“备轿!”
杜大人遇害时在轿子里,据后面两个轿夫说,当时只觉得轿子猛地摇晃了一下,抬头一看,有黑影飞上了路边树梢,几下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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