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觉得自己和现在的少爷就像一面镜子中的彼此,他在少爷身上寻找着少爷过去的影子,而已经失去记忆的少爷却也在自己身上找寻某个故人的影子,那种感觉非常奇怪。
「古爷有事吗?」唐昙勉强的撑起微笑,古仲颜发现他虽然看似望向自己,可眼神却是低垂的瞥向一旁,不敢看自己,就像是只要看上那么一眼,他就会从那强撑起的坚强中崩塌。
「这几天越来越冷峭,小的担心少爷白日里做粗工落下的那些伤口会留下病根,再过阵子杭州落雪,怕生了冻疮会更加不妥,所以特地取了些铺里调制的药膏来让少爷擦敷上。」古仲颜手中拿着一白底蓝花的袖珍瓷瓶,走近唐昙身边。
……所以说,他觉得这个古爷根本不是个当仆的啊!看古仲颜那种说一不二,连主子都还没回应就先动手的言行举止,怎么看都不是个仆人的料,正常仆役若是如此逾矩,早被赏巴掌或是拖下去打几大板了吧?
「不用了,大男人的何须如此娇贵,那些战场上的士兵们不也手上都是伤吗?要一双白嫩的手岂不是被说像个娘儿们似的?」唐昙摇头婉拒。
但古仲颜却硬是不理会他的拒绝,抓过他的手在他掌心沾抹一些油膏,然后细细地替他按摩,好让那药性与滋润的油脂渗入。
唐昙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反射性的就想抽手,但却被古仲颜牢牢紧握住不放,执拗地揉按着,让唐昙不禁有些面红耳赤,耳根发热不已。
如果是别人这样帮他擦药,他还能保持一些理智让自己镇定一些,可眼前之人动作如此温柔的帮他擦药……要他还能如何冷静?
可他又不好像个女孩子娇羞的说这于礼不合什么的,那么矫揉做作的话岂不是驳了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而且还天雷滚滚。
他敢肯定,就算他说自己来就好,这男人肯定也是充耳不闻,自作主张的做认为对他好的事情,所以他只能祈祷这古大爷快点擦好快点放他一马,别让他浑身不自在的。
只是越是祈祷快些结束,唐昙就越无法克制的去意识到那双替自己上药的手掌和指腹间,带着一层粗茧,每抚过自己手掌一次,他就觉得心中一阵骚痒钻过。
唐昙你这没节操的,不要这样子就动摇啊!他忍不住在心中呐喊。
古仲颜替那双和自己一样布满粗茧与伤口的手上药时,心中仍是那股说不出的心疼。这人是很怕疼的,幼时连被树枝划伤了手,一个小小的伤口都能让他哇哇大哭的,可现在……瞧那水疱留下的痕迹……
「好!好了吧古爷?」
不自在的声音响起,古仲颜抬头看他,惊讶的发现那张俊俏容貌似乎有些泛红,他有些不确定那是因为火光,抑或是……
「再过些时日,就要入冬了,小的给少爷您准备些御寒的衣服吧?看少爷您的衣柜里乏着。」古仲颜看着那张红润的脸庞,觉得心头似乎有什么被触动着。
「别拿什么狐裘大氅的,厚袄子就够了。」唐昙觉得就算古仲颜拿了那种衣服来他也穿不出门,放在柜子里生虫倒是浪费了,想想觉得这样还不行,又补充了句。
「合穿得暖的便行,不用太昂贵铺张的……弄脏弄破也困扰。」
再怎么说,他也不可能穿着那种富贵人家才穿得起的衣裳出去,谁见过哪个打下手的穿得一身豪奢?
「小的知道了。」看了看唐昙的表情,古仲颜也没拂了他的意,只是转脑思考该怎么用那些个好料子做成一般衣裳,看着不显娇贵但能让自家少爷舒服。
听着他又自称小的,唐昙觉得怎么听都很怪,毕竟他不是这年代的人,对于这种卑微的称词,怎么听都不舒坦。
「古爷……可否别总是自称‘小的’,怎么听都觉得很不舒坦……」犹豫半晌唐昙还是忍不住道,但就不知道古仲颜会不会听进去,他觉得古仲颜会在某些奇怪的点上有着坚强奴性,让他对此头疼不已。
古仲颜抬头看了看他那略带困扰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与笑意。
「那少爷得先改着别再称呼小的‘古爷’,如此称呼仆人可不是主子该有的。」古仲颜也提醒他家少爷这纠正了一个月仍是改不过来的称呼,心底多少也有些无奈。
若让那些有心人听见了一个主子反而称家仆为爷,还不闹得天翻地覆才怪,所以他才一直用这谦称提醒唐昙他们身份上的差异。
听见古仲颜这一回,唐昙也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没办法,在见到古仲颜之前,就先被灌输一堆这位古爷的事迹,说是尊称,他觉得还不如说是绰号,听习惯了一时也难改口。
不过古仲颜说的也没错,虽然他自己并不喜欢那一套主仆之分的礼规,但有什么办法呢?谁叫这时代的法律就是如此,尊卑之分的礼俗教条犹如那马里亚纳海沟般填也填不满,就算他不满不服,也由不得人。
「……就算是侯爷,什么王公贵族子弟,不也都只是一个人的高级奴隶罢了。」唐昙无奈的扯扯嘴角,不无讽刺这数千年的帝制意味。
古仲颜讶异于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神色随即一凛。
「少爷,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古仲颜低声的提醒,这话在他面前说说他不介意,但若被有心人听去……可是会一个不小心招来诛九族大罪的。
「……我知道,反正,你以后也别再满口‘小的小的’,你又不比我小……那我以后在宅子里就喊你名字吧。」不过他说是这么说,这人能不能改掉也是个问题,他只能期望古仲颜不要那么死脑筋。
听着唐昙说这话时略带的任性,搭上看似冷静却又略带绯红的脸,古仲颜不知为何有些想笑,然而被唐昙一直低垂的双眸瞪过来,边说着「笑什么笑」的时候,他才知自己是真的发出轻笑,这让他讶异不已。
而他看着唐昙的表情,霍然想起「媚眼如丝」四字,他突然有些忌妒起那曾经拥有过他家少爷的襄王与那名……同自己一样外貌的男人来了。
他们是不是也……曾经看过这样的少爷呢?
古仲颜神色微凛,此时他也发现自己居然对唐昙有了些许遐思,觉得荒谬无比,过去从来没有的,只是……好似从河畔那一眼起,就有什么变了呢?
「……少爷,仍是不愿回府吗?」古仲颜知道这话唐昙不爱听也不想听,可这么一个月来,他也从未提到过这件事,现在是看气氛比平时好些才敢问的。
「回去……又如何呢?此时我吃得饱穿得暖,虽只是个打下手的,可我是自由的,那些富贵荣华于我如牢笼,要想得到就得付出一辈子为代价。」说着,唐昙摇了摇头。「那些还不足以构成让我愿意为它牺牲的代价和理由。」
代价和……理由吗?
有什么是少爷会在乎、会影响他的呢……古仲颜放开他的手,眼角滑过桌边的木匣,心中隐隐一动。
第八章
这天,一早准备出门前,唐昙就看见卫三匆匆的向古仲颜不知禀报了什么,让他清楚看见古仲颜拉沉了脸,很明显的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他有考虑该不该去问古仲颜是否发生什么事情了,但转念一想,如果他不打算回唐家,那还是不要知道太多,毕竟有些事知道的越多就越不容易从其中抽身,再者如果有严重到非让他知道不可的事,古仲颜也会主动告诉他,现在就暂时算了。
才这么想着,古仲颜已经凛着那张俊脸朝他走来,很明显的是有话想跟他说,但拧着眉看他老半天,也不见古仲颜跟他说些什么,让他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了?」
似乎是犹豫了好半晌,古仲颜才轻叹一声开口。
「方才接到消息,说三天前二夫人带着唐尧少爷外出参佛时,受到刺客攻击,二夫人……虽未死但身受重伤,可能撑不得几日,而小少爷……下落不明。」古仲颜只揪了重点说,但语态中还带着明显的困扰恼怒。
这侯爷重病未愈,少爷久不在府上,虽未有当家之主,但起码有这继室与二少爷,就算让人说古仲颜是借他们掌握侯府……至少也有个依凭。若这二夫人一走、且小少爷也跟着下落不明,那些对侯府蠢蠢欲动的人恐怕也就再也按捺不住,定不会再让古仲颜这外人操持侯府偌大家产。
而这些人趁机给古仲颜安些罪名什么的,也是非常有可能的事情。
唐昙岂会猜不到这些大宅院里的纷纷扰扰,这种戏码可不是只有大户人家才会有,即便是乡野平民,多的是一家之主倒下,那些亲戚就等着分食家产的事。
就连他前生也是这样,父母过世时,他们家那么一个中药房也被亲戚觊觎着,等弄到他们兄妹俩的监护权与那药房产权后,就迫不及待的把他们踢出门。
而唐府此刻……唐昙注视着古仲颜那担忧的模样,想起了之前武师兄曾说过的那些流言蜚语,心中不免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半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就算古仲颜真和那二夫人有染,他又能说什么呢?就算这身体是唐家少爷,可毕竟他与古仲颜就目前来说什么也不是,他其实就是个陌生人而已,很多事情他怎么也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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