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赵无瑕随意应了一声,正准备转身回去,便听见一阵马儿的嘶鸣声在身后响起。
白帝诗鉴已经结束,原本人声鼎沸的街道一下子沉寂下来,顾寒昭等了一会见赵掩瑜还没来就骑上踏霜漫步而来。踏霜极通灵性,前几日街上都是行人它不敢像在边境时一样飞驰,今日见人少了些,便小跑起来,尾巴更是一甩一甩地表达自己的喜悦。踏霜对赵掩瑜还有些印象,平日里除了顾寒昭都不太搭理其他人,今日却难得好心情地嘶鸣一声算是打了声招呼。
赵无瑕停下离开的步伐,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衣袖,唇角也恰到好处地勾起一抹弧度,如若是寻常男子早就被她的姿色所惑,便如前世的顾寒昭一般,可惜此生的顾寒昭全副心思都在赵掩瑜身上。若是心有所属,纵然是倾城之色也不会放在眼里。
赵无瑕刚想出声,便见安坐在踏霜上的顾寒昭向赵掩瑜伸手,柔声道:“上马。”顾寒昭有些受宠若惊。
在赵无瑕的眼中,他僵硬的姿态就完全失了大家风范,那呆滞的表情更是愚蠢透顶。但即使他表现地如此糟糕,顾寒昭的眼里始终没有出现嫌恶,那微微漾着柔情的目光几乎让人溺毙。
顾寒昭浑不在意赵掩瑜的呆愣,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喜爱眼前这人了,趁对方没有反应,弯腰拉起赵掩瑜的手,一使巧劲将他拉上了马,随后低声笑道:“抱紧了。”说完便不顾欲言又止的赵无瑕,策马而去。
赵无瑕见二人消失在眼前,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将攥紧的双拳松开,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股名为恐慌的情绪。
在南泽被称为大泽王朝,仍旧是大陆上最强大国家的数百年前,便有娶男妻的传统。大泽的开国皇帝元初帝,中兴之帝隆武帝都曾娶过男后,这两位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帝王,他们的妻子自然也不是普通人,一个纯善,有仁慈之心,一个善治,有玲珑之窍。
上行下效,无论是如今的南泽还是北渊都有娶男妻的传统,只是世家重传承重血脉才极少娶男妻,难道……赵无瑕慌忙将这荒唐的念头赶出脑海,就算顾寒昭要娶男妻,他的族人也绝不会答应的。
这是第一次,赵掩瑜除看诊外离顾寒昭这么近,仿佛他稍稍凑近一些,就能触碰到他的身体,可就算隔着一层衣物,他还是不敢肆无忌惮地抱着对方。顾寒昭自然不知晓他的复杂心思,只专心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爷,赵公子。”顾冉生和卢青驾着马车停在城门外,见二人出现便乖乖喊人,顾寒昭对他们点了点头,赵掩瑜则笑了笑。
“把行李放在马车上吧。”赵掩瑜这才想起被自己放在二人之间的药箱,将它连同行李交给顾冉生,自己也正准备下马上车,却听顾寒昭道:“车上拥挤,你同我一起骑马吧。”
赵掩瑜还没有完全从与顾寒昭共骑的喜悦中缓过劲来,便听顾寒昭扭头附在他耳边说道,呼出的热气打在耳朵上,瞬间红成一片。这理由蹩脚得很,车上再拥挤也不会比两人共乘一骑来得拥挤。顾寒昭忍住想要大笑的*,轻轻抖了抖缰绳,收到出发信号的踏霜飞奔而去。
踏霜突然发力,赵掩瑜受到了惊吓,这次不用顾寒昭说什么双手便迫不及待地缠了上去。感受着被抱紧的腰部以及对方逐渐加快的心跳声,顾寒昭只觉得无比满足,摸了摸踏霜的脖子以示嘉奖。
被踏霜扬起的尘土飞溅了一身的顾冉生和卢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对这个任性的主子他们实在是无计可施,认命地爬上马车追赶而去。顾冉生边挥舞着鞭子边在心中腹诽,踏霜是名驹,日行千里不在话下,而这些拉车的都是笨马,怎么可能赶得上踏雪这宝马。爷不会想甩掉他们吧,顾冉生慌忙将这个荒唐的念头压下,这样太有损他家爷英明神武的形象了。
事实上,顾寒昭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前世他与赵掩瑜,一个默默付出,一个视若无睹,而今生,赵掩瑜不再对他一往情深,最初察觉到这个可能的时候他是不知所措的,被赵掩瑜喜欢的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恋慕,若失去不敢想象。
或许最初流放的时候自己只是被对方的不顾一切感动,而在相处的点点滴滴中才渐渐被吸引。他喜欢赵无瑕可以不顾一切,直到被背叛,遍体鳞伤之后才能放下,而如今他对赵掩瑜的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喜欢,那比喜欢更诚挚深刻的感情让他根本无法接受赵掩瑜会离开自己爱上别人。
所以他的每一次接近都显得那么小心翼翼,他的情感在前世的折磨中渐渐变得扭曲,即使表面上是再温和不过的谦谦君子,也掩盖不了他那已经渗透进骨子里的戾气,他甚至想过编织最美丽的牢笼囚禁自己的心爱之人。
只希望,他们永远走不到这一步。
赵掩瑜不知晓顾寒昭的心思,还在为两人同乘一骑而欣喜,完全没有发现不过须臾功夫,原本还跟在身后的马车已经失去了踪影。
见已经将马车远远地甩在后面,顾寒昭轻拉缰绳,踏霜极有灵性,慢慢放缓了飞驰的脚步。顾寒昭轻笑,知晓这几日将它拘在白帝城中甚是委屈,今日机会难得,让它酣畅淋漓地跑一场,而自己也有所收获,算是一石二鸟。
即使踏霜已经停了下来,赵掩瑜也没有松手的打算,双手紧紧抱着顾寒昭的腰,跟膏药似的撕都撕不下来。
两人都下意识地保持现状,默契地不发一言,一路只剩马蹄欢快的踢踏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空中响起了几道闷雷,顾寒昭暗道糟糕,午时未过天却彻底暗了下来,怕是要下雨了。虽说春雨贵如油,但对于赶路的人来说这雨来得实在不巧。
“怕是有一场大雨。”顾寒昭道:“离最近的村镇还要两个时辰,我们往前看看有没有避雨的地方。”
赵掩瑜此时比顾寒昭还要担心,这人大病初愈,是决不能淋雨的,此时他心中对自己也有了几分恼怒,刚才应该劝着点,若是没有与顾冉生他们走散便可以在车中避雨,也可以避免现在尴尬的境地。
顾寒昭扫了官道一眼,便放下心来,明面上他与顾冉生轻装简行,暗地里却安排了不少暗卫,此时他正看见暗卫留下的记号,不远处正有个避雨的地方。
“抱紧了。”顾寒昭嘱咐道,这一次赵掩瑜不再扭捏,手紧了双臂的力道,在顾寒昭的示意下,踏霜犹如离弦之箭,眨眼功夫便跑到了官道尽头。
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便看见不远处的一座破庙,墙角杂草丛生,屋顶坍塌了一半,万幸另一半还能挡住风雨。
二人刚下马,便被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浇透了,赵掩瑜最讨厌这湿漉漉的感觉,后悔将行李扔到了马车上,现在连身能穿的衣服都没有。
踏霜被顾寒昭拉到屋檐下,全然没有了刚刚的活泼顽皮,它在西北长大,极少碰到这样的雨天,明明没有水汽,却觉得浑身都被打湿了般难受。顾寒昭哪里不知道它的脾气,只能安抚性地用手指梳了梳鬃毛,取下原本挂在马背上的行李。
☆、第十五章
破庙里比赵掩瑜想象中的好些,一边是断壁残垣,雨水霹雳啪啦地从破损处砸下来,很快就将地面染成了深色。另一边除了一些蛛网灰尘,看起来虽然凌乱但还算干净,中间一片干燥的地方还有两个蒲团和一些干柴,看来之前便有旅人在这里稍作休息。
“掩瑜,冷吗?”顾寒昭安顿好踏霜才提着行李进来,一眼便见赵掩瑜抱着胳膊不知在打量什么,上前将他额间的湿发拂到一边问道。
赵掩瑜这才回过神来,连打了两个喷嚏,原本的尴尬与不好意思瞬间烟消云散。顾寒昭有些心疼,他常年在外征战,早已经习惯了幕天席地,只以为赵掩瑜是不适应这恶劣的环境,却不想赵掩瑜自小便随外祖父四处行医,比这还要脏乱上数倍的地方都呆过。
顾寒昭早就做好了与顾冉生分开走的打算,自然准备万全。先将干净的衣物递给赵掩瑜,又掏出包在油纸中的火折子生火,赵掩瑜默默看了他一眼,快速脱下换上干净的衣物,随后抢过顾寒昭的包袱,示意该他去换衣服了。
湿透的长发披散开来,残留的水珠将肩上的布料打湿,透出单薄的肩膀,顾寒昭的衣物对赵掩瑜来说太大,只能将袖子挽起,露出一段细瘦的手腕。
顾寒昭直视赵掩瑜,双眼却没有焦距,好似在透过他怀念另一个人。
顾寒昭想起了他们成亲那日的情景,赵掩瑜穿着繁复的喜服安静地坐在床边,即使拼命克制也掩盖不住那双眼里透露出的欣喜,喜服是临时赶制的,并不十分合身,他就像穿了不合适的衣物,将双手都藏在袖中,显得文弱无比。
那时自己是怎么做的?将精致的酒菜扫到一边,任由银杯滚落到他脚边,将他的不知所措当成面目狰狞,然后甩袖而去,之后便是长达数年的无视。
赵掩瑜有些慌乱,低头避开对方的视线,心中早已是百转千回,他刚刚看的究竟是谁。
顾寒昭这才回过神来,火已经升了起来,稍稍驱散一丝寒气,但他并没有马上去换衣服,反倒是兴致勃勃地掏出干粮想让赵掩瑜饱餐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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