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夫人忙上前抱住,且哭且笑,携之回府,爱若亲子。
阳府内一日便添三岁神来子,殊阳镇引为奇谈,传奇不歇。
数年后,阳府得一道姑相命,为此子取名曰定。时年,阳定八岁。终岁未曾得遇一小孩儿,亦不曾为他吹手,慰他曰:“乖,不痛……”
十年后,寰宇二十一年。
皇帝忧思成疾,不喜其余皇子,一心思念龙兴太子,望其匡抚他大兴王朝。好容易捐弃半条性命加持法力。求得国师恩惠,透露天机。
知悉江家子与龙兴太子有宿世情缘,此时正居于鸿家,十四年内,未曾与何人生情。皇帝垂老,不堪再待,便借故拿了鸿家,使江夜奔波窃命于江湖,望早日勾出龙兴太子。
国师有言,皇帝将于琼林宴之上得见太子。是以,自寰宇二十一年后,每岁会试,皇帝皆垂帘于上,暗中观察任何。
寰宇二十六年,皇帝重得见江夜,兴奋狂然,险些晕厥。命人暗中寻拿,将“阳安”日人捉拿归案。
琼林宴之上,皇帝设计还江夜父母亲族,许之以高官厚禄,请他刺死“重伤罪人”阳安,只为检验其忠诚。
皇帝自知无法再行阻拦,逆天改命不可为,默许龙兴太子与之亲爱。为人君父者,临终之际,担忧甚惧。控江夜及其鸿家江家,将来权倾朝野,把持朝政,架空无根基势力之新皇。
……所幸,江夜未曾令皇帝失望。不为利益所动,今生依旧挚爱龙兴,话别众亲,将身捐弃,只求同他共死生。
皇帝陛下龙心甚慰,虽是油尽灯枯,却不忍去。只简单晕厥,留待气力,为龙兴登位奠基。
前程往事便如这般。
一梦三千年,别后相见,却似已隔二十载。
江夜自梦中泣醒,茫然睁眼,竟真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此刻两世情缘如何分定。手腕仍痛,不知已流血而亡,或为人所救,尚余残生。
前世今生尽数涌入脑中。忽而太子起身怒斥二皇子,携他离去,为他吹手儿;忽而己身零落江湖,买入青楼,被公子轻薄,揭面亲触,在他耳边道:“这可算天作的姻缘。”
忽而太子飞身下马,惊唤“江夜——”,与他一同滚落山谷,身负重伤;忽而公子转徙遇匪,惨遭毒打,险些失却性命。
忽而太子殿下与他嬉戏于温泉中,俩人倾诉衷肠,相亲相爱;忽而公子重伤初愈,执手温言说与他听:“我乃江南富户之子,姓阳名定。”
忽而太子殿下跪于太清宫,求国师救其一家性命,翌日昏死于寝宫中;忽而公子鲜血淋漓,气息奄奄,昏迷于太和殿。
泪滑于枕,忽闻人声,颤声唤他“江夜……”
循声望去,那两世皆为他而死之人,正泪眼晶莹朦胧,微笑看他。
江夜瞬时又被勾出了眼泪,那人跌撞前来,俯身紧拥他入怀,口中热泪沾湿他脸庞,一叠声唤他,“江夜,江夜,江夜……”
此人气息温热,未曾浴血,身体无虞,身着太子华服,似太子,亦似公子。他薨于二十年前,死于昨日。
江夜将他紧紧抱住,咿咿呀呀哭个不住,口中一话不成言,不知该如何唤,是太子,是公子,抑或官人?
“江夜,夜儿……今生重见,往日再苦再难,亦不足挂心矣。”
“嗯嗯……”江夜连连应声,泣下数行。
不多时,却忽的沉默不言,只因千言万语齐聚口中,不知次序,只得静心禁言,以心曲沟通。
数日后,皇帝昭告天下,命人大肆宣传龙兴太子之传奇,只说三岁而薨只是虚词。其实乃国师点化太子,将之寄于民间,感民间疾苦,知政治得失,以修德政,全大兴盛世。
朝野一片哗然。
四皇子与九皇子出离愤怒,着人刺杀,反被牵连,为皇帝所发作。龙颜大怒,剪除两派党羽,为太子引见从龙之派,巩固朝中势力。
不消说,天下间于“阳定”二字有关的锱铢米粒,皆水涨船高。龙兴太子入宫前,所售卖之货物,皆涨至天价。曾客居之小楼院,更是抢破了头,一尺千金。
扬州殊阳富户阳家,更是遭黄金烙饼砸了个晕头转向,一夜之间,门庭往来,沸腾若市。阳夫人梦中得神子之名,更坐实太子之名。一时间,太子民间威望甚重。
有人传太子出入醉红颜,恐行为不端。又有人笑骂那人情报实不通矣,太子乃感天受命,去往醉红颜解救鸿家之子,当今状元也!当日众嫖亦纷纷作证,信誓旦旦道:“龙兴太子乃天地善人也,怜那倌儿,呸,怜鸿公子苦命,为其赎身,置作书童罢了。”
数月后,皇帝驾崩,全城缟素,举国痛悲。龙兴太子黯然登位,继为新皇,因感阳家抚育之恩,合两姓为一,特改国号为龙阳。
另有一事,恐于公不符,循了私情。新皇为鸿家沉冤,光复其门楣。另复起十年前遭先皇贬谪之江家,令江夜与血亲团聚。
新皇登位,三把火当头。一烧朝中央,武力肃清四九余党,加强集权。整治腐败,重击地方贪官。二烧边军,招募军队,加强军权;重视民间匪祸海盗,派军招安,编入军队。三烧经济,废除重农抑商条例,鼓励经商,出口贸易。
两年后,政通人和,朝臣叹服。帝上虽不精历史掌故,诗词歌赋,然数年从商经历,令他深谙时机之必要。久蛰于野,一击必杀,大刀阔斧改革新政,力纠先帝末年倾颓之政。中央权势愈大,地方官每岁考核,上京述职,不过者勾销乌纱,着人替代。
昔龙阳初年,帝上年二十有三,正至青春壮年,群臣请帝上取妃立后,早诞麟儿。帝上言为先皇守孝三年,拒不成亲,不封后,不纳妃。
今已龙阳三年,群臣上书,请帝上大院秀女,充实后宫。帝上微怒,言为时尚早,家国初定,蒸腾日上不可怠政。
群臣固执跟求,帝上怒不可遏,过继皇室子嗣,直言宣道:“朕与江相有情,共筑江山,往后复劝朕立后纳妃者,皆以不济国政尸位素餐之罪处罚,流放漠北,概莫能外!”
自此,群臣莫不敢言,只私下偷窥窃语,不知江相有何能耐,竟勾得帝皇三千后宫虚置,只为他一男子。
大兴龙阳朝,帝上终生曾娶后,也未如诸君想见,册立男后。
只因昔日状元郎,今日江相窃语帝上道:
“不愿以男后之位,与你共载史书,污你圣名,延千载骂名。
只愿以良相之名,与你丹青同书,休戚相关,流芳千古。
此乃江夜之所愿也。”
时人皆知,帝与相国每论国事至夜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同卧共寝,宿于春江殿。每每夜间腹空,常有夜宵随适殿外,以盛体力。
时人不知其所以,唯闻帝相私里,以娘子官人相称。
☆、后记
大兴朝龙阳五年夏,龙兴携江夜,微服私巡江南,短居阳洙镇之“春江花月夜”小院,不日又前往乌仙镇。
俩人似寻常世家公子般,手持折扇,腰悬佩玉香囊,后方随坠几许随从,悠悠然穿行于街头巷尾。
“噫呀!今日天气晴好,本少爷诗兴大发,便作诗一首,赠与江夜罢。”龙兴说罢,便兀自垂目摇头晃脑,凝神思索。
江夜笑个不住,道:“公子昔年才高八斗,文武双全之时,从不轻易作诗,每要我缠你,方才挥毫作下一首。虽是随意偶作,诗才却每逢太傅赞扬。如今,诗词歌赋囫囵吞枣,却志大才疏,偏爱作诗……不伦不类,没个正形——”
眼见龙兴面色渐黑,江夜才住了嘴,移位相近,故作娇痴,道:“然,公子所作之诗,江夜皆爱。有如‘莫道此番不消魂,试看床中双鸳鸯',此句形神兼得,欲泣还笑,笔力惊人。”龙兴面色由黑转绿,眼含幽怨。
江夜装作未曾看见,一本正经道:“又如‘一行白鹭上青天,两只黄鹂赴巫山。一群野鸭扮鸳鸯,嘎嘎嘎嘎,曲项向天怨。'此诗颇得骆冰王之真传——噗哈哈……”
龙兴面色已由绿转红,气哼哼要捉了江夜惩处。早年年幼无知,竟作下如此荒诞句子,难为江夜还记忆清楚,时时取笑于他,便是床笫之间,忽而忆起,亦笑个不住。真个大损龙威,有辱圣颜。
江夜逃脱魔掌,乖顺哄回龙兴,携手同行。忽见行人奔波匆忙,一问才知,今日又逢醉红颜发卖南倌儿。江夜微愠,却也欢喜,醉红颜乃他与龙兴今生初遇之地,非得见见不可,便拉了他同去。
因着当今皇上与江相之名,醉红颜如今声名大遭,愈发富贵热闹,龟公善经济,私下将京中二位权贵刷作活字招牌,赚了个盆满钵满。
龙兴携江夜挤入场内,遥望去,见台上又是十数名清纯少年,不由唏嘘,颇有时光倒流,宿命轮换之感。十年前,亦是这般,他上台胡乱吹嘘,却意外识得江夜,启开二人今生宿命。十年后之今日,又将如何?
“喔喔喔……”
堂中众人惊唤,只见一公子以纱遮面,跳将上台,拱手道:“某不才,愿为诸位一探虚实……”
众嫖欢呼怪叫,请他一试。人群中,只龟公大为惊诧,惊吓不能言,此人!此人不正是十年前,那鲁莽无赖小儿——当今皇上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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