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号针头穿刺,抽液,输入药物。
局部麻醉时,并不疼痛。药效过后,却也不知道是恐惧还是真得那般疼痛,疼得一头冷汗。
龙云沁打小很少去医院,小时候有个头疼脑热,他母亲都会熬草药给他喝,似乎总会好。到上学时,在校住宿,有次重感冒,被老师送去了医院。
龙云沁身上钱不够,坐在大厅长椅上,看着老师不耐烦的打他母亲的电话,感冒难受,再兼心里委屈,很不好的记忆。
李玙也曾带龙云沁去医院,要求他做生化检查。
几乎是耻辱性的,那时他们在一起没多久。他知道李玙想查他干不干净。
龙云沁不知道检查出了什么,他不大能看懂,而李玙仔细看后,很诡异问了他,拔过牙没有。
龙云沁摇头,他牙齿长得很好,甚至没有蛀牙。
我身体很建康,我洁身自好。反倒是你,李玙,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疾病,也许是心理的,也许是生理。你肯定是有哪里缺陷。
光怪陆离的梦里,李玙拿着那份检查,皱了皱眉头问:“你拔过牙吗?”
在医院里,躺在康复病房里,医生跟龙云沁说:你不能吃西红柿,橘子,因为含有水杨酸抗凝物质。不要吃辛辣的食物,尽量少吃鱼肉。
☆、云青欲雨 第七章(上)
宽敞的会议室,齐整的人头,李玙并不认识在坐的每一个人,但能唤出任何一人的名字,知道他的职位,关系网,甚至是癖好。
总部的高管会议,不常举行,每次都会出现新面孔,家族里的后生以飞快速度在成长。
四代人经营的企业,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扎根,历经时代的演绎,主导着一国经济,屹立不倒。
李玙是这个庞大商业家族的第四代,也是返回故土的第二代。李玙的母亲是位女明星,生育李玙时,尚未和李玙的父亲成亲,李玙诞生于H市。这不是一个好身份,却因地缘得到一份便利。
H市,一座拥挤不堪的城市,底层仿佛蚁类,然高楼之上,还能望见一片空旷的天空。
朦朦胧胧,不见星辰。
李玙伫立在落地窗前,燃尽一支烟,望着山脚密麻的楼房。
他小时候住在H市,那时他很小很小,所以并不会有记忆。
不过他却能描述出那时的场景。
空荡的大房子,成群的仆人,精神不稳定的女主人,销声匿迹的男主人。婴儿挨饿啼哭不止,女主人拦着不让喂,歇斯底里嚎着奶粉里有毒。她捶打女佣,锁死婴儿房,披头散发坐在门外哭花一张美脸,哭哑一副好嗓子。
所幸她的精神失常,只是暂时,而那个婴儿,除去饮养不良,竟也活了下来。
李玙不确定这样失控的状态下,持续多少时日,他的母亲曾提过这段时期,用着波澜不起,淡漠的言语。
李玙的母亲生育李玙时,正值当红,年仅十九岁。
年轻的她炙热地追逐着,也许是豪门,也许是爱情,对她而言,前者易得,却还是让她受尽折磨;后者则如水中月亮,狠狠嘲讽了她猴子般的天真和愚蠢。
也许是因为,本是H市人,李玙的母亲,多年来独自住在H市。
李玙每到H市来,都会去看望她。
关系谈不上多好,也不算坏。
对一位选择十来年茹素礼佛的老妇人而言,她的情感已僵固,生气热情燃劫成灰。
她应该曾经很疼爱自己的孩子,以致以他的名字,建立了慈善基金会。那时的李玙才十岁左右,一个彬彬有礼,温顺的小男孩。
她将李玙带在身边,母子形影不离。
后来,李玙被送出去读书,每次回来,他都成长了一些,陌生了一些。
今日聚餐,茶餐厅,坐在身边的高大男子,用冰冷目光扫视着眼前的事物,不辨物与人。他话语极少,对桌上的食物也毫无兴趣,他匆匆忙忙,仿佛这段饭,在浪费他的时间。
像极了他的父亲。倨傲,刻薄。
李玙拉上窗帘,往散发着淡淡霉味的大床上一躺,今晚在H市,明早他便在前往异乡的飞机上。
对于这样的生活,谈不上喜欢与否。
一顿美食,能勾引起大部分人的喜悦;一场旅行,更是让人期待;一次风头,可能是有人一生所求。
然而一旦轻易得到,日复一日重复,再无新鲜感,很难再体会到喜悦。
最昂贵的地点,宽敞的住房,任由挥霍的财富,哪怕是找到心灵寄托的母亲,也没能感受到喜悦,某部分情感已经缺失。
成功人士,总是有着源源不绝的欲望和热情,这也是他们家族的传承,永不止步的贪婪欲求。
李玙身上没有这种强烈欲求,也许是母亲的一些特质,遗传给了他。很不幸,他遗传了母亲的寡欢,还有父亲的冷漠。
☆、云青欲雨 第七章(中)
雨,哗哗下着。
龙云沁托腮看着窗外的雨景,沟渠涨满,黄泥水沿石路弥漫。
之前不断的小雨,不觉是雨季来临。
大雨滂沱,灶房里的米所剩无几,所幸还有一捆粉丝,及半桶马铃薯。
两天前,龙云沁就打算去县城采购,但是他关节肿痛,步行数里山路实在勉强。他将他的窘境告诉了姨妈,姨妈说让表弟给他送些草药,治疗关节肿痛很有奇效。
龙云沁没说他这不是那种喝喝草药就能好的关节损伤。
表弟有辆车平日拉业务,龙云沁想等他过来,搭他的车去医院看看。
然而表弟并没过来,而雨越下越大,几成洪涝。
饿死并不会,倒是这老旧的房子,到处漏水,十分厌烦。
且不说漏水,房子建于山脚下,夜里如果洪流来了,也相当麻烦。
起先担心村中那户老人家,龙云沁瘸着脚,撑把被大风刮破的雨伞,走去探看。
人去屋空,大概真得是被子女接走了。
发现手机没有信号,是在今早,持续的电闪雷鸣后,屋中漆黑一片,天漆黑如夜。龙云沁想开灯,没电。龙云沁想拨个电话给姨妈,告诉表弟千万别过来。没有信号。
黄胖趴在脚边呜呜叫着,它浑身湿透,冷得发抖。龙云沁下楼去搬厨房里的食物,它跟下去。一楼水快没到龙云沁膝盖,黄胖腿短,狗爬式划来划去。
小时候不是没有遇到洪涝,次数还不少。龙云沁觉得自己应付得来。
油灯里油不多,搬上楼的柴草也不多,如果明日大雨还是不停。
那么背上行囊,到山中的祠堂住下。那是座木石结构的大房子,比村中任何民房都结实,位置也高。
往年山洪,都不曾淹到上头去。
简陋的铁支架,吊着铝锅,柴火艰难燃烧,烟雾四漫。
锅中的水好不容易烧开,龙云沁将粉丝放入,用筷子搅拌,快熟时,敲蛋,撒点葱。
他一份,黄胖一份,一人一犬,胃口全无,缓慢吃着。
火温不足,熟出的粉丝都快泡成粉糊,确实难吃。
夜里,漏雨的房间,床往哪挪都被水滴,干脆脚旁放着接水的脸盆,龙云沁披着外衣,靠着枕头,在昏黄油灯下看书。
其实对生死,龙云沁看得淡薄。
他的年纪本不应该对生命如此看轻。
恍惚中,他想起了在李玙家中的情景,敞亮的房间,舒适干爽的被褥,与及温暖的体温。
他想,他可以找个温和的人谈个恋爱;他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买套不大但舒适的房子;他可以有另一种生活。
他离开S市时,放弃了所有,包括哪些不该放弃的。
为什么,他不能有个爱惜他,在乎他,相伴左右的人?
不会没有这样的人,只是自己放弃去寻找。
油灯燃灭,漆黑中枕头微湿,龙云沁将自己包裹在棉被中,他的世界隔开了楼下的茫茫水域,和窗外的风雨呼啸。
候机室里,李玙看了眼玻璃窗外隐晦的天空。
南方整个都为雨水浸泡,H市也没有逃过。
不过只是阵雨,风也不大,不影响飞机飞行。
划动手机,本想查阅抵达地的气候,却不觉输入一个偏僻地区的名字。在连日暴雨的预警后,是灾情报道的新闻链接。
李玙快速点开新闻,查看地点。
他的脸色阴郁,缓慢将网页关闭,当他抬起头时,他沉静拨打了一通电话。
他打了龙云沁的手机。
龙云沁现用的手机号码。
打不通,意料之中。
李玙有龙云沁现用的手机号码,有龙云沁老家县城房子的地址,甚至有龙云沁姨妈家的地址。
当龙云沁无声无息离开S市,李玙寻找过他。
用的是他们那个群体习惯的“寻找”方法。
摸清一个人的所有底细,从来都不难,只要你有门路,甚至无需多少财力。
那房子是木构与草土混合物筑造的,破败,脆弱。还记得房子位势偏低,泥石流也好,一场洪水也罢,摧毁拉朽一般。
自作自受!
那是个荒村,早已被村民遗弃。他回到那里,做什么?
☆、云青欲雨 第七章(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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