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析回眸,温和了几分的眉眼顿时一僵,带着几分讶然:“爹?”
时父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自顾坐下后抬眼看了看他:“准备睡下了?”
时析整了整因为刚才动作有些凌乱的衣裳,驱着轮椅到时父身边:“爹这么晚寻我,是有事?”
时父挑了挑眉,独自斟了杯茶饮下,才缓缓道:“你娘……应该是明日便到了吧?”
时析敛眉露出几分笑意:“照之前的信,应该是明日午时之前便能到。”
时父顿了顿,侧目看他:“你常年不在家中,如今又过了及冠之年,你娘定然是早就对你的亲事上了心。”
时析面色顿时一僵:“爹……”
时父看着他,目光灼灼:“嗯?”
“……”时析合了合眼,最终叹道:“儿子如今只是个身有残缺的无用之人,不必为此耽搁别家姑娘。况且……儿子并无成亲的打算。”
时父晃了晃茶杯,笑意深沉:“当真只是没有打算?”
时析顿了顿:“爹……有话说?”
时父盯着他许久,终是叹息一声:“纵然你自小未长在家中,我也到底是你爹。你想什么,做什么,我当真会不懂么?”
“那小子是个人才,也的确有让人挂心的资本。做父亲的,既然没能让你有过一天开心,也就不愿阻止能让你开心的人。但是……析儿,你素来只等着他护着你,守着你。可曾想过他一直察觉不到这份情,然后有一日寻到了其他人,娶妻生子,共度一生时,你又该如何?”
时析陡然一怔,半晌未答出话来。
时父起身拍拍他的肩,轻声道:“万般深情也挨不住苦守无望。你永远这般和他不远不近,守着师兄弟的情分,迟早有一日,苦的还是你啊……”
时析抿了抿唇,垂着头许久才开口:“师弟注定非池中之物,我不愿做他的拖累。如今尚能相伴,已是大幸。”
“我儿从来不会是别人的拖累。何况……你的存在,在他看来应当从不是拖累。阿语虽有才,却到底年轻气盛了些。唯有在你身侧,方能显出几分心细稳重。”顿了顿,时父道:“为父并不打算让你有何压力。若你能娶妻生子,自然是为父最乐意看到的。但如你所说,你心有所属,却与别家姑娘成亲,哪怕将来能安享天伦,却也未必是真的开心。一切,端看你如何选择。”
时析垂眸点了点头:“儿子明白。”
时父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自己好好想想吧。待你娘回来后,你若是想要留在他身边,便同他们一起去江湖上走走。若是不想,就安安分分留在家中。为父虽无大能,却也会竭尽全力替你医治。”
“多谢父亲。”
屋中烛火很快被挥灭,坐在房顶上的人沉默了许久,突然躺下无声望着夜空。遥三同情地拍了拍自家二少爷的肩,也跟着一起躺下。
二少爷真是可怜,明明喜欢人家已经表现的那么明显,却还是被喜欢的人拒在心房之外。偏生还怕惊到人家,硬憋着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做。
次日初晨,近乎一夜未睡的时析独自从床上下来,顺便冷眼看着进门来的遥三遥七。
遥三遥七一直在近身保护他,昨日一番对话定然是听了个全。若是闻人语听到什么风声,也必然是这二人传出去的。
遥三遥七浑身一僵,立刻做了个闭嘴的姿势。随后面色怪异的对视一眼,将对方眼底的意思看了个明白。
我们闭嘴有个什么用哟,主角可是听了个清楚明白,如今怕是只等大少爷您表态的那天了。
浑然不知的时析满意地眯了眯眼,随后疲倦地靠在椅背上任由两人替他整理。
☆、第二十四回
京城,司徒家。
身着深色锦袍的男子翻身下马,目中无人的直奔府内而去。
司徒家时常与宫里打交道,下属一众小厮侍卫自然认得来人是谁,见状亦不敢拦着,趁着来人不注意,一个机灵的小厮赶忙一路小跑进府内通报。
司徒宇闻言一顿,抬眼看了看昨日刚刚到了京城的司徒唯。
司徒唯轻咳一声:“估摸着……应当是来兴师问罪。”
司徒延失笑摇头:“你先避一避,大皇子这边我与祖父去应对。”
司徒唯点点头,起身回了房。司徒宇随即也站起身,同司徒延道:“走吧,且去看看这位大皇子又要作什么妖。”
大皇子段天啸近日快被气出病来了。本身一片大好的形式,仰仗着刚刚投靠他的谋士献的计策,初现成果的安排让他尝到了不少甜头。
不想还没到丰收结果的时候,就被几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搅了局。最让他恼怒的,是这里面竟然还有司徒家的影子。
有人借着司徒家的名义来破坏他的计划,无论怎么看,司徒家都脱不了干系。
几次示好却没有得到回应,甚至隐隐与自己划清界限的司徒家无疑是段天啸现在颇为忌惮又十分垂涎的势力。但这次事情里头隐隐约约有了司徒家的影子,纵然身边谋士一而再再而三让他冷静,他却已然咽不下这口气,终于还是登门来质问。
眼瞧着司徒家下人郑重恭敬的接待了他,不过片刻一老一小便到了他面前行礼,段天啸那口恶气总算是缓和一二。只不过也仅仅是缓和,依旧不能让他彻底释怀。
故此,虽然身在别人家中,段天啸却仍旧不忘记摆着皇子的谱,任二人行礼过后迟迟未准许人入座。
司徒宇几不可见的凝了一瞬眉,随即面色恢复自然。
即便是在当今圣上面前,作为当年全力扶持先帝打天下,付出过不小代价的司徒家主都没受过这般待遇。而今却被一个小小皇子为难,司徒宇多少有些不舒坦。
段天啸没有发现司徒宇的异样,打量了二人半晌才幽幽道:“听闻,令孙前些时日出现在了浩澜城?司徒家主可知道此事?”
司徒宇脸上带着些许茫然:“回殿下的话,草民并不知晓此事。长孙一直在草民身侧侍候,嫡孙又远在深山学艺,并未传消息来说明出山一事。”
段天啸挑了挑眉:“那就奇了,本殿倒是听了个有趣儿的消息。有人以司徒家小公子的名义招摇撞骗,手握司徒家祖传玉佩为祸街头,难不成……是本殿的消息有误?”
司徒宇告罪一声,道:“此事怕是有误会。草民那嫡孙幼时贪玩,弄丢了随身带着的玉佩。只是没多久便离开家中,故此也未曾特意寻找。想来,定然是有什么人知晓这玉佩的来由,动了邪念。殿下特地问起此事,莫不是此人冲撞了殿下?倘若真是如此,那殿下可真是冤枉草民了。”
一番说辞听起来天衣无缝,纵使段天啸觉得哪里不对,却仍旧找不出原因。又不能直接将自己上门兴师问罪的缘由说明,只得暗暗吃下这个闷亏。
“如此,便是本殿下多虑了。既然玉佩已经丢失,司徒家主还是费心多寻找一下才是。若要再被有心人利用,撞到本王手中,可莫怪本王不留情面了。”
这话算是过了明面,一副已经认定了那人就是与司徒家有关的样子。
司徒宇顿时一脸惶恐:“草民遵命,定然竭力派人寻找玉佩下落。倘若日后再有人以玉佩之名招摇撞骗,殿下自当不必留情。”
段天啸又被噎了个死,同时也在怀疑自己的猜测到底对不对。自顾纠结了半晌,方才与司徒宇打了番太极后离去。
目送着段天啸离开,司徒宇定定看了半晌,方才被司徒延扶着坐回椅上。
“延儿……此事你如何看?”
司徒延笑了笑:“能让小唯特意知会家中来帮忙圆话,定然是有了把握能瞒天过海。想来,他们也是料到了此事定然会有被查出的一天,所以当日才未让我们将话说死,只是借着别人的口将其中一二透露出去。加上一些细枝末节,足以让兴头上的大皇子确信消息真伪。而今计划成功,推算回去最大的漏洞,也就只有冒充小唯身份的那个人了。幼时小唯的玉佩的确曾丢过一阵,不少离开司徒家的老仆皆知此事。只是后来玉佩在小唯房中找到,那时他连您都瞒着,何况那些下人,故而应当并无人知道玉佩已经找到。想来,待大皇子细查一番,也就会放下疑虑。一旦确定此事司徒家并不知情,大皇子必然不会再将目光落到司徒家。“
司徒宇笑道:“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如此大的谎也真是敢撒!不过……即便大皇子查明了,想来也不会再与司徒家接触了。”
司徒延接道:“那岂不是顺了祖父的意?且不说小唯与那人的关系,单说祖父不是就从来不随意站队,素来只忠于皇位之上的天子么?”
司徒宇失笑摇了摇头,刚要开口便见司徒唯负手晃进来:“可说是,大皇子三番四次试探司徒家的口风,祖父恐怕早就不耐烦了。如今正巧有这么个不明显的隔阂,不正好解决了祖父的麻烦?”
司徒宇哼了一声:“尽是胡闹,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可知道若是计划失败,将要面临什么危险?”
司徒唯耸耸肩,笑眯眯道:“祖父何不信我?我那几个兄弟虽然年轻,却都是有本事的。不说别人,且瞧瞧宫里那位,便能看出一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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